第87节(2 / 2)

“你说你娶我妹妹是同情她、可怜她,这是你们两口子感情问题我不予置评,可是孟建菊自从嫁进你们家,你爸爸还瘫在床上,是她没白天没黑夜地伺候你父母,她在家做饭洗衣操持一个家,她还给你们家生了儿子!……她没有功劳她总也有苦劳吧?夫妻之间没有爱,也总要有感恩的心!……做人要有起码的良心!!”

小姑父特怕听孟家大姐讲一串串的道理,垂头丧气坐在走廊长椅上:“大姐,大姐我今天也没有故意的……真没想到她肾脏就能破了,她这身体也太、太那个什么……”

大姐说:“我小妹从小营养不良,那时赶上六零年自然灾害,家里没有吃的,月子里都没有一口奶、没有鸡蛋,我和我大哥孟建民是出去挖野菜的菜根拿回来吃。所以她是我们家身体最瘦弱一个,身上哪个器官都脆弱,禁不住折腾。我小妹从小在家里也是掌上明珠,没受过欺负、没让她做过家务活,可是到了你们家她什么都会干了,你说她容易么?”

小姑父低声道:“都不容易。”

大姐瞪着眼,厉声道:“三年自然灾害都没饿死她,让你推了一把把她推成‘病危’、推进抢救室!她要是被你们家把身体糟蹋坏了,将来真出事儿,我们全家跟你没完!!”

……

孟家谁人也没提过离婚二字。

都说婚姻是爱情坟墓。可是,连爱情基础都没有的婚姻,就是女人一生幸福的坟墓。只可惜那时仍有许多女人想不通这一点,为了家庭,为了孩子,为了亲戚娘家跟前的脸面,将苦水和着血往肚里咽。

在通往急诊外伤科的楼道里,孟小北端着两只血手,一路还安慰少棠:“没事,皮外伤,我真没事儿,止血就好了。”

少棠冷着脸,声音沙哑:“……我身上这才是皮外伤。”

少棠攥着小北一双手腕、捧着他的伤手,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畏惧的那种抖,少棠胸口肋骨摩擦抖动,额角青筋凸出暴跳。他们走在人来人往拥挤的急诊楼道里,错肩时不当心与旁人相碰,产生龃龉。少棠猛一回头,带暗红色血丝的眼珠盯住对方,也不说话。

直接把旁边人盯得吓着了,躲了。

孟小北都没见过他家少棠这样凶,带着戾气,和某种不甘心的执拗。

在骨科拍了x光片,少棠找了一位老专家看片子。

少棠在一旁站起来,双手撑住桌子,眉眼焦急:“他是画画的,手以后会有影响吗,他还能画吗?”

老专家抬起眉头:“画画的啊……”

“你这学生,画画的,你不好好保护你自己的手,去碰什么刀子?”老头子忍不住批他。

少棠:“……”

孟小北右手比左手伤得还重,清理掉血痂和脓水之后,伤口完全暴露出来,更显吓人。从刀口横贯手掌的纹路,少棠都能瞧得出来,小北当时使了多大的力气,生生去掰那个刀刃!

少棠眼神凌乱,问了一句:“他右手的筋……筋,没断吧。”

他这话说出口时,心口突然猛地一戳,心疼得想把自己右手切下来,给他的宝贝装上。

是男人的,最见不得身边最亲密的人在自己眼前受到伤害,而自己无能为力。

小北那时攥着他的腕子,在全家人面前表露心迹,你是我的人,我们俩一直过得很好,一直都在一起。儿子用功奋斗了十年,眼看着要考取了,如果这时出事,手坏了,留下终身遗憾,少棠无法原谅自己。

少棠以前心里一直有不放心,孟小北年轻,活泼,朋友多,身边一群猫三狗四,就没定性。

他都不知道,北北能这么爱他。

老专家说,手筋没事,指骨都没有断,就是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伤得比较厉害,肌肉割裂外翻,整个手都需要消炎消毒,缝合伤口。年轻人肌肤再生能力很强,应该能长好,就是会留下一手的疤!

医生将孟小北双手用皮带固定在操作台上,涂药,缝合伤口。缝针的是一位年轻男大夫,功课相当认真,埋头聚精会神在手指上绕线绣花,嘴里念,“关节处我给你缝细致一些,以后手指不会变形”,“手指纹路肯定要变,你的爱情线没了,被这个大刀口砍豁掉了”……

孟小北口里咝咝的,眼眶时不时被逼出一层水雾,再忍回去,十指连心啊。他斜眯眼瞄着大夫缝针,说:“爱情线都没有了,我的命不会也变了吧?!”

大夫柔声柔气地:“命变不变呢,看你的运气。手肯定没有以前那样秀气,这是一定的了。”

孟小北叹道:“唉,我这一双玉手,肤如凝脂什么的以后是不可能了,满手刀疤了。”

“以后别嫌弃了啊!”

孟小北扭头对少棠一乐,嘴角弯弯的。

少棠一开始在屋里看孟小北缝针,坐定在那里,两眼发直。后来起身出去了,实在看不下去,好像他儿子身体都不完整了,原本灵活修长很好看的一双手!

少棠捏着几张单子,穿过拥满的长长的楼道,去楼下缴费取药。

周围经过的人一看这人,皆一步撤开,唏嘘,以异样的眼光扫射少棠下半身。

少棠低头,瞟了自己一眼,微愣片刻……继续走。他右侧腰上,血已凝痂,与白色衬衫下摆糊在一起,血迹流到他的军裤上,右半边身上好像全是血,斑斑点点,也没有疼痛的知觉。

朝阳医院是附近最大医院,夜晚就医者仍络绎不绝,急诊和外伤科这条楼道里人来人往。不时有喝醉酒的,打架闹事的,还有从建筑工地过来的,头上楔着铁钎子满脸是血的伤号,被工友架着送进诊室,眼前人间百态。

少棠将自己腰上的血用冷水洗掉,草草地清理,号都懒得挂了。诊室小护士一回头,纳闷惊呼,“嗳,我那一盒棉花呢,酒精给我拿哪去了啊?!”

少棠自己给自己消了毒,手法娴熟利索,腰上绑一大块纱布。他慢慢往回走的路上,四周人影憧憧,流年无数印象、往日的许多快乐时光,争前恐后撞进眼帘。小北那时在电话里不停对他说,“大宝宝你放心嘛,你在北京等我”……

孟小北缝完针,他奶奶和大姑过来看他安慰他,小姑还在手术室里。

他大姑特别有心,悄悄向侄子汇报:“你这个干爹,还真是心疼你。”

“刚才我过来时候瞧见,他一人坐在那边楼道里,坐着发呆呢,眼眶挺红的,别是为你流眼泪了吧!”

……

当晚,楼道僻静处,少棠和孟小北并排而坐,医院里过夜,吊水瓶子。

少棠做人体吊瓶架,给孟小北提着那两瓶葡萄糖水和消炎药水,孟小北说“我又没休克又没有晕倒,我需要吊水吗!”

孟小北煞有介事道:“受伤挺耽误我事儿的!我本想今天晚上偷偷摸去亮亮他们家,看那小子搞什么!他一准是家里藏了人,藏了不三不四的小妖精,所以不准我去!”

少棠端详小北:“……你能别这么没心没肺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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