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睁大眼睛看着爱德华,什么都说不出来。而爱德只是冷笑了一声,抱着胳膊越说越来劲。
“我特么没心思跟你讲什么道理,那么大人了,该知道的道理心里都有数。”爱德咬牙切齿,“但是你说什么‘修斯属于别人之后,你就不知道以后的时间从哪里开始’?你个傻逼是在逗我吗?你那么说,人家千里迢迢赶过来给到底是给哪个智障当老妈子?我要是马斯.修斯知道你这样说,在你昨天喊疼的时候就不该给你拍肩喊护士,就该给你特么一把掐死,省得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傻逼玩意儿到处给爸爸我添乱!”
“额……?”
“莉莎.霍克爱也特么给你收拾好几年了吧?没她,就你那德行后台再硬也要给炒鱿鱼好吗。她敢情是隐形的??简.哈勃克,我昨天才知道你家灯泡都是他给换的,我靠他也是隐形的??”
“我会换电灯泡,就是总也不亮而已。”罗伊见缝插针地抗议道。
“去你妈的,不亮也叫灯泡?阿尔教了我几次后,连我都会装了好吗!”爱德华指着他,气得脸都憋红了,“你就是智障。什么破碎不破碎的?就特么是智障!别人对你的好都看不到!”
“爱德爱德,”罗伊竭力安抚对方的情绪,“声音轻一点,现在天还蒙蒙亮,你这是要召来查房阿姨。”
“你管我!”
爱德说着,缩起胳膊捂住了自己的脸。方才还在破口大骂的少年突然当着罗伊的面缩成了一小团,男人惊讶地看着他掩面蹲在椅子上还是像一只小橘子猫。
“罗伊.马斯坦古,”少年略带嘶哑的声音从他捂住脸的指缝里传了出来,罗伊手忙脚乱地伸手去安抚他差点打翻床桌上的水缸,却竟然没被推开。指骨按在少年的肩膀上,像是试图平息他不住的颤栗。爱德磨着牙说道:
“你任性、你智障、你虚伪、你智障、你薄情、你智障、你刻薄、你智障、你智障、你智障。”少年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千回百转到空气中却软绵绵得像猫儿上身的爪子,爱德说,“你自己作死拉仇恨,到头来对你好的人你却都不惦记,还成天说自己只是一个人。你落到今天的地步可真是活该!”
“我活该。”罗伊无奈地拍着少年的肩膀。
“可是尽管如此……”
声音的后半截消失了,爱德从缩成球的身体里抬起脸,头发乱七八糟地黏在他的脸上。那一刻罗伊惊讶地发现少年的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眼眶里的泪痕。
“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世界逐渐苏醒了过来,惺忪的眉眼尚未绽放出夺目的朝晖,早鸟细碎的鸣叫却开始隐约可闻,从窗外遥远的天际婉转传来。白墙上的光影不知不觉间变了颜色,逐渐从莹莹的浅蓝转变成柔和的粉色,冬日空气的甘洌透过窗帘的罅隙洒满房间。沉寂延长许久,像是他们都在凝神注意着眼下瞬息万变的万事万物,等待着它们从一夜的梦靥里醒来。
罗伊垂下眼,只见爱德华慢慢松开了刚才攥成拳的手。他先看到的是他雪白的皓腕,青色的血脉纵横在细瘦的手骨上看起来坚强又脆弱。少年手指细长,突出的关节因常年操弄仪器和纸笔覆着薄薄的茧,可他展开的掌心是柔软而平静的,一只被捏得皱巴巴的白色烟盒落在中央,当中满当当地塞着十几只支烟。
“是吸了还是扔了,你自己来决定吧。”爱德泛红的眼帘微微颤抖,喉结在脖子上轻轻滑动。少年沙哑地说,“但是不要再继续藏着了……为了你自己。”
罗伊无言地阖上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