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这个坐落在戈高维亚以南30公里以外的阿维尔尼村庄的每一个人早上开门的时候都惊呆了——上百只金雕在村落的上空盘旋,遮云蔽日,偶尔一两只金雕发出嘹亮的鸣唳,都把缩在窝棚里不敢出来的鸡鸭牛羊吓得瑟瑟发抖。
“早上好啊,维钦托利!”舍涅从木屋里打开门走出来,对着天空大大伸了个懒腰:“谢谢你为我准备的床褥,我睡得非常舒服。”
“早、早上好,舍、舍、舍涅大人,这是我、我的、荣幸……”
“听你说话可真费劲,维钦托利。”舍涅撇了撇嘴,看着马上哭丧起脸的男人,赶紧转移了话题:“看来金雕一族已经准备好帮忙了,你和你的族人准备好了吗?”
“这两年来,每一天都整装待发。”维钦托利的声音激动得颤抖。
“那么,就让金雕一族先去为你们寻找盟友吧。”舍涅高举起双臂,用世界诞生之初就存在的古老语言向天空中的金雕密语。雕群中格外健壮的一只高鸣了两声,所有的金雕都拍动着翅膀向各个方向飞去,天空中霎时出现了一个向外发散的漩涡。
不多时,舍涅望向天空,大声道:“看,已经有金雕带消息回来了。东边偏北27公里处,有叁百余人的小村落。”
旁边一名白衣的德鲁伊赶紧动起嘴皮反复默念着记下来。
“在阿维尔尼境内,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竟然有我不知道的村落,真是惭愧。”维钦托利有些懊丧。
“所以森林女神才送我来你身边呀。”舍涅安慰道:“那边又有一只回来了。北方30公里处,有大型城市。”
“那是我们的首府戈高维亚,阿维尔尼人的骄傲!”维钦托利像一个大男孩一样立马扫净脸上的阴霾。
“祝贺你,阿维尔尼人的领袖,金雕说那里十分繁华。”舍涅赞许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叫他羞赧地低头道谢。
“又有金雕回来了,南边偏东60多公里处,有八百人左右的村落。”
“正西边120公里处,有两千人以上的聚落。”
“正北方210公里左右,有几处几十人规模的小型村落,噢,那已经到了比图利日人的地方了吧……”
“西边偏北350公里……”
“正南方420公里……”
……
“怎么样,维钦托利?如果你能说服这些人中的叁分之一加入你的军队,你就可以有两万人马了。”疲惫的舍涅接过了维钦托利递上来的牛角杯,倚在门边轻轻啜了一口。
“以森林女神之名,这简直是奇迹!”维钦托利眼里的光芒比空中的太阳还要耀眼:“请舍涅大人休息吧,接下来该由阿维尔尼人做一点事情了。”
“森林女神只给你指点了方向,要创造奇迹的是你自己。”舍涅微笑道:“让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想试试像人一样穿过这片土地是什么感觉。”
“不、不胜荣幸!”
维钦托利扶着舍涅坐上了人群前一匹雪白无暇的俊马,然后自己飞身跨上旁边棕黑发亮的那匹。他威严地扫视了一眼身边大大小小、整齐排列的数十个方阵,各色马匹上穿着白袍的德鲁伊、穿着链甲的士兵和穿着寻常布衣的村民瞬间静了下来。
“阿维尔尼人向来视罗马人为朋友,不想他们却包藏祸心。凯撒率领的罗马军队侵占我们的土地、掳掠我们的钱财、虐待我们的亲人。我们必须联合我们的兄弟姐妹,共同将罗马人逐出这片我们祖先生活的土地。”维钦托利提高了声音:“阿维尔尼人——”
“自由!!!”四周爆发出震天的呼声,长枪敲击盾牌的声音连绵不绝,惊飞了远方森林中的鸟雀。
“出发——”维钦托利大声下令。呼喝声中,数十个方阵瞬间朝各个方向散开,轰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在地平线上扬起一整圈沙尘。
舍涅跟着维钦托利一路朝北方奔跑,在日头逐渐偏西的时候来到了一座山丘之下,丘顶上矗立着一座恢弘庞大的城市,四、五米高的城墙上有士兵远远看到了他们,警示的号角响彻山野。
“舍涅大人,这里是比图利日人的首府阿瓦利肯,这里有着技艺非凡的工匠、勇猛无匹的士兵和数不尽的钱财。”维钦托利介绍道:“但是比图利日人和阿维尔尼人有过很多次冲突,而且与罗马人素来亲近,要争取他们为盟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赢得他们的信任,我会只身前去劝说,请您和忠诚的阿维尔尼士兵们在这里稍作等待。”
“既然来到了这里,我当然要陪你前去。”舍涅的脸上依然是波澜不惊的微笑:“你可是母亲交给我的第一个正式任务,若是我来了两天你就命丧于此,我可没有办法向母亲交差。而且,带上森林之神的女儿,应该不会影响比图利日人对你的信任。”
维钦托利沉吟了一会儿。
“不必犹豫了,我们走吧。”舍涅驱马前行,维钦托利只好赶紧跟上。
两人刚来到一座城门之前,城墙上几十支弓箭齐刷刷地指向了两人。舍涅眯起眼睛,几只金雕在上空盘旋。
“亲爱的比图利日人!”维钦托利对着城墙上高声喊道:“我是阿维尔尼人的领袖维钦托利,我带着和平和诚意而来!”
“阿维尔尼的狗崽子,又想耍什么阴招!”城墙上一个貌似将领的人对着下面啐了一口。
“我没有带士兵,也没有带武器,请让我和你们的首领谈一谈。阿维尔尼人和比图利日人面临着同一个威胁,我们应该成为盟友而不是敌人!”维钦托利毫不气馁。
那将领犹豫了一下,遣了一名士兵去通报,自己依然紧紧盯着城下两人。
不一会儿,城门缓缓打开了。维钦托利朝着城墙上微微一颔首:“感谢您,尊敬的比图利日的将军,你的远见卓识为两族长久的友谊搭上了第一块砖。”
舍涅和维钦托利缓缓走进城门,跟随着一名士兵走过各色店铺之间的主干道,来到了一座石砖搭成的两层建筑前。在满城以青灰色石砖和黏土为材料的低矮房屋之中,这座切面平整的白色石砖建筑显得尤为威严——它显然就是阿瓦利肯的议会所在地了。两人在门口被好一番搜查才得以进入。
“没错,罗马人确实可以给你们很多好处。只要你们继续心甘情愿为罗马人之鹰犬,把领地上一半的收入作为税收交给罗马,用你们的士兵鲜血去传播罗马的威名,再由罗马的元老院决定你们首领的人选、铁器的价格,你们一定能受到罗马人无微不至的庇佑。只不过那时候,就再也没有威名赫赫的阿瓦利肯了,外地的人只会谈起罗马的新城市——‘阿瓦利奥’!”面对强硬的亲罗马派,维钦托利毫不示弱地回击。
不得不说维钦托利在凯撒麾下锻炼出了卓越的口才,议会里的比图利日贵族被辩得哑口无言,形势逐渐倒向维钦托利一方。
一位亲罗马派老贵族突然把矛头指向舍涅:“这阿维尔尼人口口声声说这个女人是森林之神的女儿,谁知道是不是从哪家妓院随便拉了个婊子出来糊弄我们,骗比图利日的士兵去流血送命!”
一听此言,比图利日贵族们的表情又都犹疑起来。维钦托利被老贵族轻佻的态度气得涨红了脸,猛拍桌子腾地一下站起来:“不、不是的!舍、舍涅大人确是森林女神的、女儿!”
老贵族看维钦托利的口齿不如刚才伶俐了,以为他被自己抓到了把柄,更加得意洋洋起来。他淫笑道:“那就让她履行森林女神的职责,留在阿瓦利肯为比图利日士兵们繁衍子嗣吧!不知一晚上要为神女大人供奉多少根比图利日士兵的阴茎才足够呢?”
“你……你怎么敢……”维钦托利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眼里都充满了鲜红的血丝,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才发现武器刚刚在门口被收走了,他于是手势一遍,攥紧了拳头就要挥出去。
一只柔软纤长的手搭在维钦托利粗硬的拳头上,瞬间融化了他满身的铁刺。舍涅示意他冷静,然后转头微笑着看向老贵族:“如果我头顶的橡树角不足以说服您,必须要展示掌控繁衍的能力,那么这位大人,不如您先来试试,怎么样?”
那老贵族喉头一动,连着下巴上花白的胡子都抖了两抖:“婊子就是识趣,现在也没什么好谈的了,我就带这贱货回去,试试她到底吃不吃得下我们比图利日人的大阴茎。”
“确实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舍涅脸上依然挂着她纯洁无暇的微笑:“不过在接受比图利日人的供奉之前,我得先吃点前菜呢。”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一只成人展臂那么长的金雕如破空的利箭从窗口俯冲进议事厅内。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那老贵族突然双手捂着左眼跌倒在地,凄号起来:“啊————”
石砖搭成的宽阔窗台上,那只威风凛凛的金雕嘴里叼着刚刚啄下来的那白中带黑之物,脖子一仰就整个吞了下去。
“现在,”舍涅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她笑眯眯地看着疼得满地打滚的老贵族:“让我来尝尝比图利日人的阴茎,怎么样?”
“啊——”老贵族又惨叫一声,捂着血淋淋的左眼窟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十几只金雕哗啦啦地拍着翅膀,落满了窗台。舍涅扫视了厅内众人一眼,用略带天真的口吻询问道:“比图利日人还有什么好吃的要献给森林女神的女儿吗?”
众比图利日贵族相视一眼,纷纷单膝跪地,拜见大德鲁伊。
舍涅和维钦托利进入阿瓦利肯的时候只有两人两马,出来的时候身边就跟上了十几名比图利日士兵,还有一名充当将领和联络人的年轻比图利日贵族军官——罗慕。比图利日的士兵集结完毕之后,就会听从维钦托利的调遣。
“对、对不起,舍、舍涅大人,我没、没派上用场……”维钦托利驱马走在舍涅身后两步的位置,磕磕巴巴地告罪。
“不是的,维钦托利,是你先用无懈可击的辩术说服了大多数人,我的方法才有用。”舍涅安慰道。
“啊……啊……神女大人……太、太温柔了……”维钦托利右手捂上砰砰狂跳的心脏。
舍涅另一边的罗慕眉毛一挑:“盖拉多长老也许有不一样的看法。”盖拉多就是刚刚被金雕啄去了左眼的比图利日老贵族。
“不、不许你这么说……”维钦托利涨红了脸,却也不知道如何辩驳。
“维钦托利!你们现在是盟友。”舍涅安抚他:“我的母亲,森林女神,也曾告诫我不应对敌人怀有哪怕一丝慈悲,否则你宽恕过的双手,可能会执起捅穿你胸膛的利剑。”
“森林女神、真、真是睿智。”维钦托利由衷地赞美。
罗慕咧嘴一笑,驱马靠得离舍涅更近一些,披着胫甲的小腿有意无意地撞上了舍涅白袍下因骑马的姿势而露出的大半截光洁小腿:“那么,睿智的森林女神有没有说过想为您选择什么样的夫婿呢?”
“此事就不劳罗慕将军费心了,大德鲁伊不可以与人类交合。”舍涅朝他嫣然一笑。
从美人笑颜中恍然回过神来的罗慕哀叹一声:“太过分了!为什么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是母亲说的,总该有道理。”舍涅微微偏头看向天空,一副装作在思考的娇俏模样,惹得旁边的罗慕又是连连哀嚎。
维钦托利闷闷不乐地看向这个过于张扬的外来者,思考着要不要现在掉头回去要求比图利日更换将领。
……
在罗慕的斡旋下,维钦托利在接下来的叁天里又收拢了附近不少和比图利日人较为亲近的部落。尽管自己就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但是他回到阿维尔尼的部落的时候,还是被各色旗帜之下聚集的熙熙攘攘的人群震撼到了——这些全是被阿维尔尼人说服加入起义部队的各部落士兵。加上维钦托利自己游说成功的部落派出的士兵,还有原来的阿维尔尼士兵,他们现在总人马应该有两万还多。
维钦托利心底浮起来的一丝不真实感很快被豪情壮志淹没了。他策马小跑到人群之前,用长枪击打着盾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我是维钦托利,阿维尔尼人的首领。”维钦托利用最大的声音喊道:“和你们一样,罗马人侵占了我们的土地,控制了我们的经济,奴役我们的人民,让我们苦不堪言!
“但这是最终的结局吗?我们是否只能沦为罗马人的奴隶?我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是:不!我们输掉了几场战斗,但并没有输掉自由的战争,我们抵抗的火焰不能熄灭,也绝不会熄灭①。
“只要我们阿尔卑斯山脉以西的部落联起手来,一定能夺回祖辈生活的土地,夺回我们引以为傲的自由精神。既然罗马以‘高卢’称呼我们,我们就用‘高卢’这个名字携手给它痛击。高卢——”
“自由!!!”
比出发时强大数十倍的呐喊声、拍掌跺脚声、长枪敲击盾牌声汇聚成惊天动地的风暴,震颤了一千五百公里以外的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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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改自二战时期法国戴高乐将军的“6·18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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