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1 / 2)

陆明萱嗔道:“爹爹说的什么话儿,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再说我才去国公府多长时间,就嫌弃起自家的床了,那我成什么人了?”虽然她的确辗转反侧至三更过了才迷迷糊糊睡着,可绝不是因为自家的床不舒服的原因。

正说着,陆明芙进来了,听得这话,也道:“国公府的床再软再舒服,那也是国公府的床,如何能与我们自家的床相提并论,难道我们才离开三个月,就从这个家的主人变成客人了吗,那我们初五还是别回国公府了,以后都留在家里,省得以后爹爹不再拿我们当女儿看待。”

陆中显不过白关心关心女儿而已,谁知道却惹来两个女儿这番话,只得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关心你们而已……罢了,我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就是,大年下的,你们就不要再生爹爹的气了罢?”

二人笑道:“我们没有生爹爹的气,只是听爹爹这样说,心里有些不好受罢了,爹爹以后可再不能说这样的话。”

陆中显忙道:“我再不说了,再不说了。”

适逢李妈妈领着人端了汤圆进来,父女三个便顺势将这个话题接过,吃过热腾腾的汤圆来。

吃过汤圆后,陆中显便去了国公府拜年,嘱咐陆明萱与陆明芙留在家里好生歇着,等他回来后,再带她们去几家要好的亲朋本家家里拜年。

陆明萱对此兴趣不大,却不好扫陆中显和陆明萱的兴,是以待陆中显回来后,也随父亲与姐姐去了几家亲友的家里坐坐,收获了一大堆或是夸奖或是巴结或是酸溜溜的话和一堆大小不一的银锞子之类。

次日大年初二,陆中显带了陆明芙出城去走外家,章氏虽父母早亡,却有一个兄长一个姐姐,当年二人待章氏都挺不错,是以章氏虽已走了多年,陆中显仍与舅兄姨姐有往来,四时八节也从来不会忘记送礼。

本来陆明芙也极力邀请陆明萱一块儿去,——黎氏与丹青一样,是当年国公府自外面买来的,没有亲眷,这也是当年陆老夫人会想着将她给陆中昱的原因,就是想着她孤身一人,事情不至于轻易便泄露了且也好拿捏,自然陆明萱也没外家可走,以前姐妹二人不合,陆明芙也从没想过要邀请陆明萱去自己外家,但如今不同了,二人虽不至于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到底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陆明芙的邀请绝对发自真心。

只可惜陆明萱另有安排,却是不能领陆明芙的好意了,只推说自己不舒服,想留在家里歇息,然后送走了满脸遗憾的陆中显和陆明芙。

等陆中显和陆明芙离开后,陆明萱便吩咐人备了车,带了丹青并两个仆妇,径自出了家门,往西四牌楼行去。

她是经陆中显第二次进内院给陆老夫人请安顺道看她们姐妹俩时,自陆中显之口得知了自己铺子顺利开张之事,当然,仍是用的她与黄妈妈小荔事先约定好的暗语,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且她还有很多事尤其是接下来铺子的经营方略要告诉黄妈妈和小荔,所以这一趟是非走不可。

西四牌楼为京城中下层人士聚居之地,虽比起豪门林立的保大坊一带显得有些龙蛇混杂,嘈杂纷乱,却也正是因为如此,而自有其热闹自在之处,又因正值年节下,街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所以陆明萱的马车足足在人群里艰难穿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顺利抵达了梳子胡同她的铺子。

陆明萱戴着帷帽下了马车后,——倒并不是她有意装腔作势,觉得自己不宜抛头露面,而是怕被认识的人瞧见了横生枝节,她下了马车后,并没有立即进店铺去,而是先将车夫和跟车的两个仆妇都打发了,令他们一个时辰再过来接她,然后站着仔细打量了正中写了“积芳阁”三个烫金大字的门脸一番,又目送三批客人乘兴而进尽兴而出后,才举步走了进去。

就见整个积芳阁一共三间,左边和中间的屋子各摆了两架多宝阁,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时新首饰,右边的屋子则布置成了一个小小的休息室,摆了几张桌子椅子并锦杌,墙角还摆了几盆鲜花儿,虽布置得不若陆明萱想象中的那般雅致,却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彼时店里并无他人,只除了一名身着鹅黄色素面褙子的年轻女小二,不是别个,正是小荔,一瞧得陆明萱与丹青进来,便满脸是笑的迎了上来寒暄打招呼:“不知道这位小姐想选些什么首饰?我们这里不但有各色时新首饰,还有全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件来,只有我们积芳阁才专有的特色首饰,小姐您是想……”

话说到一半,待陆明萱将帷帽取下来后,脸上立刻写满了惊喜,“姑娘,您怎么来了?怎么事先也不说使人来说一声,我也好去门外迎您啊!姑娘这些日子可好,我真是好生惦记您,黄妈妈也好生惦记您,算算时间,她应该很快就过来了,待会儿她一进来便发现您来了,还不定怎生高兴呢!”

不过才分开三个多月,小荔已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但变得爱说爱笑说话做事有条理了,整个人看起来也自信了许多,显然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并不坏。

陆明萱笑道:“我也很惦记你们,所以特地过来瞧瞧你们,对了,怎么店里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哪里去了?”她第一次让陆中显带信出来给黄妈妈时,便写明了让他们某段时间去城东的静安寺胡同寻一对姓迟的父子,必须寻到为止,只因这对父子父亲是打首饰的行家老手,儿子则颇有经商的天赋,她的积芳阁若能将这对父子揽至麾下,虽不敢说一日千里日进斗金,想要尽快站稳脚跟并发扬光大却是不难的。

陆中显第二次替黄妈妈带话给陆明萱时,她便已知道这对姓迟的父子已进了积芳阁了,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至于陆明萱缘何会知道迟氏父子,说来还是拜陆明珠所赐。

前世她与陆明珠“要好”以后,十日里倒有八日是待在一起的,很多事自然也就知道了,有一日,陆明珠庄子上的管事来回她,说前年为她所无意救下的那个迟老头儿求到他面前,想让其儿子去陆明珠的铺子上做事,还说其儿子自小便有经商的天分,只要陆明珠给其儿子一个机会,后者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如此无关紧要的小事,陆明珠想都没想便答应了,然后简要与陆明萱说了一下这迟氏父子的来历。

这对父子原是陕甘一带人氏,因家里遭了灾,只能进京投奔亲戚,谁知道亲戚也早已不知去向了,二人无处可去,偏迟老头儿又因一路风餐露宿的病倒了,求到医馆门前,却被医馆拒之门外,若非侥幸遇上陆明珠经过,可巧儿那日陆明珠又难得发了一回善心,父子二人只怕早见阎王去了。

陆明珠将人救下后,便送去了她的一个庄子上,之后便将这对父子忘到了脑后去,若非是日管事来回,她根本记不起还发生过这回事。

谁知道那迟老头儿的儿子竟真如其父说的那样,极有经商的天分,去了陆明珠的铺子上后,才三个月时间,便让陆明珠铺子上的利润提高了三成,随后更是与陆明珠建议,在铺子旁再开一家银楼,说自己父亲原是他们老家一带出名的银匠,到时候父子联手,必定能为陆明珠带来更多的利润,也算是二人聊报陆明珠的救命之恩一二了。

只可惜陆明珠坐拥福慧长公主留下的所有嫁妆,她自己身为县主每年也有俸禄和赏赐,缺什么也不会缺银子,对此兴趣不大,事情就此不了了之。

陆明萱一开始也没想到迟氏父子身上去,原本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且还过去这么久了,她早忘得没边儿了,还是进了国公府见了陆明珠,不由自主便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才想到了这件事,然后便灵光一闪,生出了要将迟氏父子揽到自己麾下的主意,陆明珠欠她两条命,她不过截走她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算得了什么?

事实证明,她这个主意再明智不过,陆中显第二次为黄妈妈带话给她时,黄妈妈便说了迟老头儿的确是个出色的银匠,她画的那些首饰花样经他之手打出来,比之之前她们送去大银楼,请大银楼知名银匠打出来的首饰样本毫不逊色,而迟老头儿的儿子也的确有经商的天赋,短短几日,便让他们的铺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陆明萱方才在门外才待了短短一刻钟,便看见三拨客人来照顾生意便是他的杰作了。

小荔听陆明萱问起其他人,忙笑道:“迟师傅前几日不慎染了风寒,偏又说大年下的不能请大夫不然不吉利,便只在屋里休息,小迟师傅放心不下,时不时的便要进去看一眼,想来很快就该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十七八岁,五官生得平凡,双眼却极有神的青年自后堂走了出来,想来便是那位小迟师傅了。

小迟师傅只当陆明萱是来买首饰的客人,脸上立刻堆满了恰到好处的笑,迎上前客气道:“不知道小姐想选什么样的首饰,我们这里……”

“小迟师傅是吗?这些日子辛苦你和迟师傅了,迟师傅好些了吗?若迟师傅的病情还没好转,便是请大夫上门也无妨的,我不忌讳这些。”陆明萱不待他把话说完,已含笑打断了他。

小迟师傅怔了一下,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小荔见状,忙道:“小迟师傅和迟师傅不是隔三差五就说想见一见你们真正的救命恩人吗,怎么这会儿救命恩人就在眼前了,你反倒不说话了?”

“小荔姑娘的意思莫非是……”小迟师傅满脸的惊愕,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父子的救命恩人,积芳阁的幕后老板竟会是眼前这个还不到他胸口高,长得精致得跟个白玉娃娃似的小姑娘一般。

可小荔却肯定的对他点头,肯定的对他说:“对,这就是我们姑娘,你们父子的救命恩人!”

小迟师傅这才相信了,下一刻便“噗通”一声跪到陆明萱面前,不由分说磕了三个响头:“姑娘救命之恩,我父子二人无以为报,以后但凡姑娘有吩咐,我父子二人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陆明萱压根儿没想到小迟师傅会说跪下就跪下,说磕头就磕头,怔了一下才急声道:“小迟师傅快起来,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你如此大礼……”本想命人扶他的,左右一看,却见小荔与丹青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自己就更不必说了,只得眼睁睁看着小迟师傅磕完了三个头,才劝了他起来。

小迟师傅方起来,黄妈妈来了,瞧得陆明萱竟来了,又惊又喜,眼泪瞬间流了满脸,陆明萱与小荔劝了好一会儿方渐渐止住。

之后陆明萱去后堂看了迟师傅,一位五十来岁,生得与小迟师傅极像的老者,又把自己这阵子新画的首饰样子给了他,并告诉小迟师傅,这些首饰打出来一个月只能推出三件,并将铺子接下来的经营方略与小迟师傅商讨了一番定下来后,眼见一个时辰已快到了,她必须得回去不然就该露马脚了,这才被黄妈妈和小荔依依不舍的簇拥着,送到了门外。

陆明萱扶着丹青才在积芳阁门外站了片刻,陆家的车夫与跟车的那两个婆子便先后回来了,给陆明萱行过礼后,便先后上了车,打道回陆家去。

彼时已近午时,比早间暖和了不少,街上的行人也因此比早间更多出了许多。

陆明萱的马车在人群里举步维艰,好不容易才驶出梳子胡同,却在拐过弯后,被堵在了一片相对宽敞,但此刻却搭了个简易高架,挤满了人,还有人在敲锣打鼓念着:“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之类话,应是有人在卖艺的空地上,连像方才那样慢慢的挪动都做不到了。

陆明萱撩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看去,见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反倒不着急了,索性就那么撩着车帘,饶有兴致的看起外面形形色色的路人们来,说来她活了两世,还从没有过一次性看到这么多人的时候呢!

看够了行人,陆明萱漫不经心的循着不远处的锣鼓声看去,然后她便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只因她竟看见了一个她万万想不到会见着的人,尤其此刻那人还站在高高的架子之上。

那人一张俊雅绝伦的脸与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不是别个,竟是凌孟祈!

大年下的,凌孟祈怎么会出现在中下层平民并贫民聚居的西四牌楼,还一身破旧短打的站在简易搭就的高架之上表演杂耍,卖艺取悦路人?他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国公府,与国公府的一众主子们吃酒看戏,玩笑取乐,尽情享受过年的喜悦与放松吗?国公府的人知道他出来卖艺吗?堂堂侯府嫡长子,就算不被父亲所喜家人所容,也不该这样作践自己才是,他到底怎么想的?他难道不知道他那张脸有多显眼,很容易就会被人认出来吗,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陆明萱满脑子的疑问,第一反应便是过去叫凌孟祈自高架上下来,一问究竟。

她正想吩咐车夫自己要下车,高架之上的凌孟祈就似是有所感应一般,停下动作忽然看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瞬间在空中交汇了。

虽然彼此隔着不小的一段距离,陆明萱还是奇异般的看清了凌孟祈漂亮双眸里的难堪与屈辱,还有一抹一闪而过的哀求,陆明萱一下子想到了小年夜时陆文逐定要凌孟祈也与他们一块儿玩投色子时,凌孟祈那红得几能滴出血来一般的脸和他眼里隐忍的难堪,而此刻,他眼里的难堪比当时犹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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