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也罢了,芙丫头夫家虽是盛国公府的,毕竟只是旁支,孟祈那孩子家里就更用不上几个人了,你们若是带去的人太多,反而不好,只到时候各陪四个丫头,再两个妈妈也就是了,芙丫头仍带桑嬷嬷与吴妈妈过去,萱丫头呢就带段嬷嬷与杭妈妈过去,她们几个虽及不上你们张嬷嬷,也算是有几分本事了,我明儿也会让张嬷嬷去敲打她们,让她们将来断不敢倚老卖老的。”
陆明萱与陆明芙对视一眼,双双屈膝向陆老夫人道了谢,陆老夫人便问起陆明芙来:“你屋里落梅与落霞你是个什么意思,是跟你妹妹一样,将她们放出去配人呢,还是带过去?”
陆明芙微红着脸恭声应道:“回老夫人,她们两个与我年纪差不多,而且我也使惯了她们,自是要带过去的,只不知她们的身价银子是多少,明儿我好让我爹爹送来。”
陆老夫人嗔道:“自家祖孙,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话,你虽不是我亲孙女儿,也在我跟前儿养了这么几年,难道我赏你几个丫头都舍不得了?回头我便让人将她们两个,连同桑嬷嬷和吴妈妈的身契都给你送去,萱丫头也是一样。”
看一眼张嬷嬷,“你记得提醒我别忘记了,我如今的记性可是越来越平常了。”
张嬷嬷笑着应了:“您老放心,我一定记得提醒您。”
陆老夫人便又问陆明芙道:“除了她们四个,你还打算带哪两个丫头过去?你家里打小儿服侍的丫头要不要带过去?我好让人一并将身其契送过去。”
“家里打小儿服侍我的丫头如今正服侍着我们太太,而且听说也已许了人了,我便不带她过去了。”陆明芙道,“少不得只能腆着脸,再向老夫人讨了露儿和晨儿两个去。”
露儿与晨儿是陆明芙屋里两个二等丫鬟,只陆老夫人哪里记得这些,能记得落梅与落霞两个也算是看陆明萱的面子了,一口便应了:“那就她们两个罢。”
陆老夫人说完,叫了一声“双喜”,双喜便自外间走了进来,屈膝道:“老夫人有何吩咐?”
“你去把我镜台下那个龙凤呈祥的匣子拿来。”陆老夫人吩咐完双喜,转向陆明芙道:“方才我已说了,你虽不是我亲孙女儿,也在我跟前儿养了这么几年,如今你要出嫁了,我多少也要与你添点妆才是,也算是圆了我们这段祖孙之情。”
陆明芙忙道:“老夫人待我恩重如山,今日又赏了人与我,便是亲孙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如何还敢再要老夫人的东西?”
陆老夫人嗔道:“长者赐不敢辞,给你你便拿着,若再推辞,就是没拿我当祖母,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陆明芙只得满脸受之有愧的应了,心里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将陆老夫人当亲祖母般孝顺,方能报答她老人家的大恩一二。
很快双喜便捧着个一尺见方,刻龙凤呈祥图样的匣子出来了,张嬷嬷忙接过打开,陆老夫人便先指着里面一套红宝石的头面道:“这是我年轻时戴过的,样式虽有些陈了,这上面的红宝石却是极好的,你拿去后若是喜欢呢,便将就着戴戴,若是不喜欢了,便拿去银楼重新打过。”
又指着一对老坑玻璃种的翡翠头面道:“这也是我年轻时戴过的,只翡翠易碎,倒是不好再重新打了,还是那句话,你喜欢呢就将就着戴戴,若是不喜欢呢,就留着压箱底儿罢。”
陆明芙见那红宝石头面上的红宝石颗颗都有莲子米大小,翡翠头面则包括两只发钗、一副手镯、一对耳坠并两只指甲盖儿大小戒面的戒指,全都翠绿得让人爱不释手,知道这两套头面绝非素日陆老夫人赏人的能比的,不由满脸的感激,想说推辞的话,喉间却似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半日都说不出来。
却没想到陆老夫人给她的东西远不止这两套头面,竟还有城外一个五百亩的庄子并一千两银票,说是用给她压箱的。
陆明芙强忍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哽声道:“老夫人,我、我、我……”却‘我’了半日,都‘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套头面也还罢了,虽极为难得有银子也未必买得到,送头面首饰之类,却是长辈们添妆的惯例,而且都是死东西,素日既不能产生任何收益,真正到了危急时刻,也抵不了多大事儿。
庄子和银票就不一样了,庄子每年都有收益,京城外的庄子更是有价无市,五百亩的庄子少说也值三四千两银子,每年的收益也至少有五六百两;而压箱的银子则是出嫁女儿的私产,任何时候,女儿家都是有了银子底气才更足的,要不正妻和妾室之间的地位有天壤之别呢,只有正室才有嫁妆,也只有正室才敢挺起腰杆说:“老娘嫁到你们家,连你们家的恭桶都没用过!”之类的话。
陆老夫人连这些都为她考虑到了,这根本就是拿她在当亲孙女儿一般看待,她老人家哪里是在为她添妆,分明就是又为她准备了一份嫁妆,叫陆明芙怎生不感动?
她禁不住跪到陆老夫人跟前儿,趴在她老人家膝头哭了起来,“老夫人,您待明芙这般好,便是亲孙女儿也不过如此了,明芙一定会好生孝敬于你,永世不忘您老人家大恩大德的!”
陆老夫人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陆明芙的头发,渐渐也忍不住有些红了眼圈,初时她将陆明芙一块儿接进府养着,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以免旁人对陆明萱动疑,再就是答谢陆中显前些年将陆明萱养得还不错罢了,但彼此之间相处了这么几年,便是一条狗也处出感情了,何况陆明芙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且还十分懂事,从不曾惹过她或是府里其他人生气,待陆明萱也十分好呢?
也所以,陆老夫人才会为她准备了这份价值不下于五千两的添妆,便是之前陆明丽出嫁,她也不过只准备了这么多而已。
陆明萱在一旁看着她老少二人都动了感情,不由得也是泪盈于睫,但瞧着陆明芙再哭下去也不是个事儿,遂忍泪上前劝起她来:“姐姐,老夫人待你这般好,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还哭起来?老夫人,您也是,孙女儿出嫁本是喜事,您该高兴才是,可不兴哭的。”
张嬷嬷也在一旁帮腔:“是啊,这样的大喜事,老夫人与芙姑娘都该笑才是,可不兴再哭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到底劝得二人止了泪,陆老夫人怕陆明萱看着自己给了陆明芙这么多东西,心里会有疙瘩,因向她道:“将来待你出嫁时,我也会有东西给你,定不会委屈了你的。”
陆明萱见陆老夫人待陆明芙好,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心生疙瘩,不过她有意逗陆老夫人高兴,因笑道:“那老夫人到时候可不能赖账才是,我可是有姐姐和张嬷嬷做人证的。”
说得其他三人都笑了起来,陆老夫人故意板下脸来嗔道:“不过也就几千银子的事儿罢了,也值当我赖账?要不要我立个字据给你啊?”
“字据嘛就不必了,”陆明萱吐了吐舌头,“您老人家自己都说了,不过几千银子的事儿罢了,您若是赖账,岂非将一世英明都给毁了?那多划不来啊,您老这么精明睿智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丢西瓜捡芝麻的事儿呢?”
陆老夫人啐道:“你倒是会与我戴高帽子!”啐完到底没忍住又笑了起来,“不过这高帽子我戴着呢,感觉倒还真是不坏。”
这回轮到陆明萱与陆明芙张嬷嬷一块儿笑了。
大家笑了一回,陆明萱与陆明芙方辞了陆老夫人,回空翠阁去了。
余下陆老夫人待姐妹二人走远了,才与张嬷嬷叹道:“早几年我这屋里日日是多么的热闹,一转眼便都出嫁了,如今也就只剩下萱丫头一个,所以我不喜欢孩子们长大呢,她们长大了便都要各奔前程,我也跟着老了!”
张嬷嬷笑道:“您还不到六十呢,就说自己老了,让那些*十岁的人可该怎么说?我可还预备着再服侍您二三十年呢!”
陆老夫人笑道:“再过二三十年,我指不定都老糊涂了,我才不想活那么久呢。”
笑过之后,正色道:“你明儿亲自替萱丫头挑几个丫头去,记得相貌不要太好的,也不要太伶俐的,芙丫头也就罢了,那颜家虽是盛国公府的旁支,本身也是人丁兴旺,家有恒产,若那颜十九郎婚后要收芙丫头身边的丫头在屋里,芙丫头的娘家人也是不好有半句二话的,不比孟祈那孩子,说句不好听的,本就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我们家来,才有今日的,他将来若敢对萱丫头有二心,就别怪我不客气!”
张嬷嬷忙笑道:“凌公子当日拜访您和老国公爷时,不是说了但能得萱姑娘为妻,终其一生绝不纳妾蓄婢,惟一心一意与萱姑娘厮守,还发了毒誓的吗?您老就放心罢。”
陆老夫人冷笑道:“他如今与萱丫头正是情热之时,自然不惧发这些毒誓,等到将来萱丫头与他过了几年,他过了最初的新鲜感,萱丫头也不再青春貌美了时,你等着瞧罢,他若还敢说这样的话,我就信了他!”
“我瞧萱姑娘是个绝顶聪明的,她既然敢将伴香伴琴都打发出去,显然心里自有底气,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哪,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只管高乐您自个儿的不好吗?”张嬷嬷笑道。
陆老夫人道:“想来孟祈也与萱丫头说过同样的话了,不然她不会忽然生出将伴香伴琴打发出去的念头,也罢了,哪个女孩儿出嫁前心里没存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想呢,我还是别打破她的念想,让她再高兴几年罢,将来若孟祈真敢有二心,就由我来替她做这个恶人罢!”
显然陆老夫人与张嬷嬷都以为陆明萱之所以将伴香伴琴打发出去,乃是因为她不想二人将来做凌孟祈的通房,却不知道陆明萱根本不是忌惮的这个,若她对凌孟祈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她也不必与他在一起了!
彼时皇宫里重华殿内,罗贵妃屏退了众伺候之人,也正与香橼说凌孟祈与陆明萱的婚事。
“……你瞧这南珠手串怎么样,陆姑娘生得白,戴这手串一定很好看……这匣子珍珠呢?她年轻,正是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时候,用这些珍珠打一套头面再合适不错了……还有这对金镶玉镯,她若是戴着出门做客,管保将所有人的风头都给压下去。”
香橼见自家娘娘一脸的兴高采烈,挑中的首饰也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尤其是那匣子粉红色的珍珠,乃去年合浦进上的,拢共也只得那么一小匣子,皇上当时便全赏了娘娘,连皇后处都没有,娘娘一直舍不得让内造司的打了首饰来戴,说是要留着宝宜公主将来做嫁妆的,却没想到,如今竟毫不留恋的拿了出来,打算给陆姑娘。
“娘娘,这些东西都有内造的标记,而且件件都价值连城,只怕不好赏给陆姑娘……”香橼不得不出言打断了自家娘娘的话,也是变相的提醒自家娘娘,元哥儿姓凌,她却是今上的贵妃,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她凭什么赏人陆姑娘东西?
罗贵妃与香橼主仆几十年,如何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一下子垮下脸来,随即意兴阑珊的将手里的金镶玉镯给扔回了匣子里,也不管这样用力会不会将镯子给摔坏了,只自嘲道:“是啊,这些东西都有内造的标记,如何好赏给陆姑娘,又凭什么赏给陆姑娘?”
说完抿嘴沉默了片刻,才又低声道:“我只是想着,好容易元哥儿他心想事成了,我做娘的,怎么也该给儿媳妇准备几样见面礼才是,却忘了我早不配做他的娘,他也绝不会认我这个娘了……”
香橼闻言,忍不住一阵心酸,想到了方才自家娘娘乍然闻得三皇子为元哥儿保媒求娶定国公府一位旁支姑娘时,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喜幸,然后便将所有人都屏退,兴高采烈的扒拉起自己的首饰匣子来……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想扫娘娘的兴,往娘娘头上泼冷水,可现在的情况明明是皇上巴不得自家娘娘对元哥儿不闻不问,元哥儿自己也避娘娘如蛇蝎,她不做这个恶人还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