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到了三朝回门之日,一大早陆中显便起来了,等陆文远一到,连茶都不让人喝一口,便立催着他往颜家接陆明芙和颜十九郎回门去。
所幸陆文远本就是个脾气好的,日前又才得了个大胖儿子,正是看什么都顺眼之时,当下也不跟陆中显计较,带了今日女方依礼该送去男方家里的礼物——一个装了一瓷瓯糯米饭、两尾鲢鱼并一盘肉饼的红漆描金食盒,便领着人打马去了颜家。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陆文远接了陆明芙和颜十九郎回来。
二人先依礼跪下给陆中显和戚氏磕头,只才刚跪下,陆中显已道:“快起来快起来,都是一家人,意思到了也就是了。”说着,已细细打量起女儿来。
见女儿面色红润,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与颜十九郎说起话来:“这两日,芙儿没有给姑爷和亲家老爷太太添麻烦罢?”
颜十九郎早知道岳父有多疼爱女儿了,闻言忙恭声应道:“芙儿贤良淑德,父亲与母亲都十分喜欢她……”见岳父眉头稍稍皱了一下,忙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小婿也很喜欢她。”
陆中显这才满意了,领着他和陆文远去了旁边的偏厅认亲,在那里,陆明芙的舅舅和姨父,戚氏的弟弟,还有陆氏族中与陆中显交好的几位叔伯兄弟并凌孟祈早已候着了。
女眷这边暂时不用认亲,便都围着陆明芙七嘴八舌的问起她这两日在颜家的情形来:“姑爷待你可好?”、“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可和善?”、“小姑子们可都还好相处?”……陆明芙红着脸一一答了。
陆明萱则趁机细细打量起她来,见她穿了大红遍地金的通袖袄,杏黄色绣梅竹兰襕边综裙,乌黑的头发已绾做妇人才能梳的牡丹髻,戴了赤金镶紫瑛石的发箍并一支金托底红宝石牡丹花样的珠钗,白皙的面容透出一股子新婚的娇艳,眼角眉梢俱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喜悦,这才真正放了心,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希望姐姐的婚姻能一路平顺,与姐夫心心相印,白头偕老!
一时认完了亲,男丁们便由陆中显招呼着去了外院坐席,女眷们则就在花厅里摆宴,席开四桌,正好凑了个四季如意的彩头,十分的喜庆热闹。
宴毕,戚氏安排客人们抹牌的抹牌,听女先儿说书的说书,保证让每一位客人都不至于觉得无聊或是冷落。
陆明萱则趁机拉了陆明芙去自己屋里说体己话儿:“……姐夫对你可还好?亲家太太呢,没有难为你罢?”
颜十九郎也就罢了,他看陆明芙眼神里的温柔情谊是骗不了人的,所以陆明萱并不担心她,反倒是颜八太太,以后陆明芙便要与之朝夕相处了,指不定与之相处的日子比与颜十九郎还要多,所以颜八太太对陆明芙好不好,才是陆明萱现下最关心的。
陆明芙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才是姐姐,我才是妹妹呢?你就放心罢,我婆婆待我挺好的,昨儿吃早饭我要服侍她时,她便说了‘我们家没有这样的规矩,娶媳妇来是主持中馈,而不是事事亲力亲为的,况我自己也有女儿,将心比心,就更不会做那等为难甚至作践儿媳之事了!’,还说待我熟悉了家里的情况后,便要让我跟着她当家理事呢。”
当日相看时,看颜八太太的样子,便不像是那等刻薄之人,如今看来,她应当不是装的,只盼她能一直这般待姐姐,那姐姐就真是有福了!
陆明萱又与陆明芙说了一会儿体己话,眼见再不回去实在有些失礼了,这才彼此帮着整理了一番衣妆,回了花厅去。
陆明芙回门后的第三日,陆老夫人打发了人来接陆明萱回去,陆明萱想着老人家向来喜欢热闹,如今跟前儿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虽舍不得陆中显他们,到底还是收拾一番,回了国公府。
陆老夫人瞧得陆明萱回来,十分高兴,与她说了半日的话,又留她在荣泰居吃了午饭,才让她先回了空翠阁去。
空翠阁的一应摆设都没有变化,然少了陆明芙和她屋里服侍的人,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
陆明萱却暂时没有时间为此伤感,她一回去便是几个月,如今回来了,总要各处去问个好,表示表示才是。
先是陆大夫人与陆大奶奶处,再是段氏处,去到段氏屋里后,陆明萱方知道她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少不得要道一声‘恭喜’,事后再使人补一份贺礼来聊表心意。
最后才是陆二奶奶处,陆二奶奶不日前才为陆文远生了嫡长子,此嫡长子虽远没有陆希贤这个定国公府真正的长子嫡孙尊贵,却也是陆二奶奶和陆文远心里的宝,陆二奶奶如今是有子万事足,对上谁都是笑眯眯的,陆明萱受到感染,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一直与陆二奶奶聊到其面露疲色后,才留下贺礼,告辞去了。
自此陆明萱便过上了不是在自己屋里看书做针线,便是在荣泰居陪陆老夫人说话或是帮她抄佛经或是与她一道捡佛豆的生活,虽有些单调乏味,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淡的安宁。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二月里陆中冕为陆文廷请封世子的折子批复下来了,这样的大喜事自然要广邀亲朋庆贺一番;三月里又是陆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六十大寿?
国公府双喜临门,不论是老国公爷还是陆中冕,都发了话要趁此机会好生庆祝几日,所以打二月中旬开始,整个定国公府上下便开始百般忙碌起来。
陆明萱也因人手不足,被陆大夫人临时派了差,跟着陆大奶奶打理一些琐事,日日都是累得倒头就睡,这才忍不住感叹,原来有时候能单调乏味也是一种福气,自己之前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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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都嫁了,妹妹还远吗?o(n_n)o~
☆、第九回 毒杀
阖府上下忙忙碌碌的到了三月中旬,离陆老夫人大寿的正日子眼见只得七八日了,因该吩咐的事情早已吩咐下去了,陆大夫人与陆大奶奶至此虽仍没个停歇的时候,陆明萱却是终于闲了下来,能暂时松一口气了。
这日,陆明萱正在陆老夫人屋里瞧着老人家试穿专为寿宴做的六套新衣裳,既是为寿宴做的,自然都是些极鲜亮的颜色,陆老夫人因笑道:“明儿我真穿上这些衣裳出现在宾客们面前,只怕要不了几日,京城就要传遍定国公府的老夫人是个老妖精了!”
陆明萱忙笑道:“您才不老呢,尤其是穿上这几身衣裳,届时您与我一块儿出现在人前,知道的说您与我是祖孙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母女俩呢!”
张嬷嬷在一旁笑着附和:“萱姑娘说的是,您穿上这几身衣裳,年轻了十岁都不止,有几个人见过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妖精呢?”
说得陆老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们两个就可劲儿的给我戴高帽子罢,在这屋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旁人听了去,怕是大牙都要笑掉了……”
话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除了双寿双瑞几个的呵斥声,还有一个陌生的细细的哭喊声:“求姐姐们就让我见老夫人一面罢,再迟一步,我们姨娘可就真被大夫人打死了啊……”
陆老夫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看了一眼张嬷嬷,张嬷嬷立刻放下手中的衣裳走了出去,大声呵斥道:“什么人在外面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惊着了老夫人,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喧闹声戛然而止,但很快又隐约响起了哭泣声,只不过声音太小,陆老夫人与陆明萱都听不到而已,但陆老夫人的兴致却也因此被破坏殆尽了,吩咐一旁侍立着的双喜和双福:“把这些衣裳都收起来罢,等明儿有了兴致时再试不迟。”
双喜与双福忙屈膝应了,手脚利索的上前叠起衣裳来。
陆明萱斟了一杯茶递给陆老夫人:“老夫人,您先喝杯茶,等张嬷嬷回来,自然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嗯。”陆老夫人点点头,接过茶正往要嘴边送,张嬷嬷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来不及行礼,便先说道:“方才李姨娘不知道什么缘故惹着了大夫人,被大夫人下令活活打死,李姨娘的丫鬟听说后,想着李姨娘再不好,也生了二姑奶奶,且过几日便是老夫人和大爷大喜的日子了,往常遇上这样的大喜事,府里往外舍米舍粥尚且来不及,府内若是见了血,岂非大大的不吉利?这才壮着胆子过来求老夫人救李姨娘一命,求老夫人大发慈悲。”
张嬷嬷每说一句,陆老夫人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及至张嬷嬷说完,已是满脸的铁青,霍地站了起来,怒声道:“连个小丫鬟都知道的道理,她身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岂能不知道?可见是成了心触我老婆子的霉头,我倒要瞧瞧去,看李氏到底犯了什么错儿,要让她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喊打喊杀的!”
说完也不要人扶,径自便往外走去。
陆老夫人上了年纪的人,本就对神鬼福报之说深信不疑,更忌讳大喜的日子听人说什么死啊活的,谁知道今日陆大夫人却摆明了要血溅国公府,要打死的还是她儿子为国公府诞育了子嗣的小星,正所谓“打狗看主人”,她老人家又岂有不生气的?
后面张嬷嬷与陆明萱见状,先是一怔,待回过神来,便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搀住了陆老夫人,一边劝她消气,一边往外走去。
就见外面跪了个十四五岁的丫鬟,哭得满脸泪痕,在不时吹过一阵的春风里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一见陆老夫人出来,她立刻跪爬上前几步,磕头如捣蒜的哭求道:“求老夫人大发慈悲,救我们姨娘一命,求老夫人大发慈悲……”
陆老夫人闻言,只是紧锁着眉头不说话,张嬷嬷却骂道:“糊涂东西,老夫人既然出来了,自然是要管这事儿了,你还不快带路!”
那丫鬟这才如梦初醒,忙手脚并用的自地上爬起来,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便引着陆老夫人一行往陆大夫人的上房走去。
“……给我狠狠的打这个贱婢,把她浑身上下都给我打烂了再让她死,竟敢谋害我,谋害我的贤哥儿,我不让你尝尽痛楚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彼时陆大夫人正狰狞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看着地上已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李姨娘,眼神如淬了毒的刀子一般,若眼光就能杀人的话,李姨娘早死成千上万遍了。
地上行刑的两个婆子是陆大夫人的心腹,闻言半句二话都没有,高高举起手中的板子,便又往李姨娘的小腿招呼而去,一下比一下重,李姨娘本就已被打得奄奄一息了,如今更是连惨叫都叫不出来了。
陆大夫人却仍难消心头之恨,起身走到李姨娘面前蹲下,提着她的头发亲自动手一连扇了她十来记耳光,才又恨声说道:“贱婢,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谋害我和贤哥儿的,还不快从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