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1 / 2)

就见本就不大的门厅这会儿早已被挤得是水泄不通,一眼看去乱糟糟的全是陌生人,陆明萱既分不清谁是谁,也懒得去分,径自便看向了人群里正与人推搡的段嬷嬷。

段嬷嬷也是近五十的人了,又因是陆老夫人所赐,本身为人也好能力也强,陆明萱自来都很看重,连自己都鲜少说一句重话更别说弹一指甲的,谁知道如今却正被两个男人推来搡去,即便还有家里的几个粗使婆子帮衬,依然只剩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力。

一股无名之火霎时直冲陆明萱的脑门,让她想也不想便怒声叫“丹碧”,“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把这两个连妇孺都能下手的混帐东西扔出去,这里是你大爷和我的家,还轮不到外四路的人在这里撒野!”

丹碧看见段嬷嬷等人被欺负,早已是义愤填膺,只碍于陆明萱没有发话,不好行动罢了,如今听得陆明萱的话,正中下怀,大声应了一声:“是,夫人!”便要上前收拾那两个陌生男人去。

不想她还未及行动,就见那两个男人已被人一脚一个踢飞到了墙上去,在“砰”的一声重响之后掉落到地上,半天都再爬不起来。

乱哄哄的人群也终于因此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看向了那踹人的人凌孟祈,片刻之后,人群里一个四十来岁,颧骨高高,一双小眼睛转个不停的女人方尖叫起来:“凌孟祈,你这个小杂碎,竟敢打我儿子,你反了天了,老娘跟你拼了……”一边嚎叫着,一边拿头向凌孟祈撞去。

陆明萱冷眼旁观其年龄和说话的口气,不难猜出这个女人显然就是凌孟祈的继母赵氏无疑了,而方才被踹飞的两个男人,应当有一个就是她的儿子,凌孟祈同父异母的弟弟凌仲佑了,只不知另一个男人是谁,陆明萱记得自己好似听凌孟祈说过其父只有两个儿子。

凌孟祈冷着脸看也不看赵氏一眼,只往旁边一闪,赵氏便因用力过猛收势不住,扑到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片刻方自地上爬起来,索性就地坐下,嚎啕大哭起来:“老太太、老爷,你们也看见了,当着你们的面,这个不孝的东西都敢对我动手,对佑儿动手,可以想象以前背着你们时,他是何等的嚣张,你们可要为我们母子做主啊!”

说完,见方才被凌孟祈踹飞的儿子至今都爬不起来,连哼哼的声音都很是微弱,又扑到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身上,继续大哭起来:“佑儿,你怎么样了,你别吓娘啊……你放心,娘和你祖母父亲都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那杂碎欺负的,娘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凌孟祈却是没有那个耐心再与其磨叽了,径自冷声吩咐丹碧:“你去把邢大几个都叫来,把这个女人和地上这两个渣滓都给我扔出去,有多远扔多远,再叫人拿了帕子来擦地!”

“是,大爷!”丹碧忙大声应了,蹬蹬跑出去,片刻便叫了四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回来,正是凌家如今的四个护院,都是凌孟祈特地去镖局重金请来的练家子。

邢大几个一进来便如狼似虎的扑向赵氏母子几个,一人拧起一个便要往外扔去。

赵氏母子几个这才知道怕了,都拼命的挣扎起来,边挣扎还边“老太太”、“老爷”、“祖母”、“姑婆”的乱叫着:“……您快救救我们啊,快救救我们啊!”

就有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褙子的婆子赔笑着凑到了凌孟祈跟前儿:“大少爷,您别跟太太和二少爷一般见识,他们也是被气糊涂了,才会这样的,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只看在老太太的份儿上,就别与他们计较了罢?说来老太太可一直念叨着您呢,早想进京来瞧瞧您了,只可惜她老人家身体不好,半路上就病倒了,这会儿连话都快要说出来了,太太他们也是担心老太太,才会一时着急乱了分寸的,要不,您还是先让大家进屋安置好了,请个大夫来给老太太瞧瞧后,再说旁的可好啊?”

像是为了应证她的话似的,她话音刚落,坐在右下首第一张圈椅上的一个老太太便开始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急得那婆子忙叫着“老太太”,上前给其又是抚胸又是顺气的忙活起来。

陆明萱这才注意到后者,见其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宝蓝色五福捧寿妆花褙子,头发早已全白了,在脑后梳了个纂儿,插了一支水头不怎么好的翡翠簪子,除此之外,身上便再无装饰,整个人又瘦又弱的不说,气色也极是不好,一眼便能看出的确病得不轻,显然便是凌老太太了。

陆明萱忙朝凌孟祈看去,想知道他看到这样的凌老太太会不会心软,果然就见他眼里有不忍之色一闪而过,她不由叹息了一声,看来他还是做不到彻底对凌老太太狠心,不过话说回来,若他对自己的亲祖母,——这个亲祖母虽对他并不算好,却也不是就全无不好,他都能任其病重却不闻不问的话,她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

她想了想,朝邢大几个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先退下,邢大几个便将赵氏母子就地扔下,行礼退了出去。

赵氏几个如蒙大赦,忙争先恐后躲到了凌老太太身后去,看向凌孟祈的目光仍如淬了毒的刀子一般,却是不敢再口出恶言了。

凌老太太又咳嗽了一会儿,总算渐渐止住了,看向凌孟祈有气无力的说道:“祈哥儿,祖母终于又见到你了,祖母还以为,有生之年都再见不到你了呢……看见你如今不但凭自己的本事做了四品高官,还娶了媳妇儿有了自己的家,祖母心里是真高兴,便是明儿便去到九泉之下,也总算能瞑目了……”

沉默了片刻,凌孟祈方淡声道:“祖母别说这样的话,您不过就是一路舟车劳顿的,一时累狠了,所以才会病倒的,等将养一段时间后,自然也就能好起来了。”

凌老太太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这么说来,你是同意我们住下来了?可真是太好了,我早盼着有朝一日能享你的福了,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呢,谁知道……”

她那个婆子也在一旁笑着凑趣:“老奴记得以前不是有个算命先生说老太太且有大福气在后头呢,如今可不就应验了,说来也是大少爷有本事……”

一语未了,旁人忽然有个声音极是不耐烦的道:“母亲还跟这孽子废什么话呢,我是他老子,您是他祖母,他供养我们是天经地义之事……你这孽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我们去上房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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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牛鬼蛇神

“母亲还跟这孽子废什么话呢,我是他老子,您是他祖母,他供养我们是天经地义之事……你这孽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我们去上房安置?”

陆明萱正想着凌老太太倒是个厉害的,寥寥几语间便四两拨千斤的将得凌孟祈不得不留下他们这么一大家子人了,真真应了那句老话“姜还是老的辣”,不想就听得一个声音忽然不耐烦的说了这么几句话,她心里猛地一“咯噔”,已约莫猜到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因忙循声望去,就见与凌老太太相对的左下首的第一张圈椅上,坐了个着鸦青长袍,将近四旬的男子,他别的地方也还罢了,一双眼睛却与凌孟祈生得极神似,不,或者应该说凌孟祈的眼睛与他的生得极神似,只不过凌孟祈的双眸幽邃有神,他的却浑浊无神,其下的鼻子也红红的,一看便知是常年沉溺于酒色之辈,显然这便是凌孟祈的父亲凌思齐了。

在他的身后,还站在两个约莫十七八岁,生得都极是妖娆,任谁看过去便眼波流转,一看便知不是良家女子的女子,想来应当是他的妾室通房之流,也不知是哪里弄来的,不是家产都被抄没了,只能靠凌老太太和赵氏的嫁妆并凌孟祈每年给的五百两度日吗,竟还养着这样的货色,真是恶心至极!

陆明萱对自己这个所谓的公爹本就打心眼儿里不待见了,何况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还如此糟糕,以致她心里对他的恶感瞬间就达到了顶点。

但再厌恶凌思齐,陆明萱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放到哪里都是他有理,她下意识看了凌孟祈一眼。

就见他本已因凌老太太的话缓和了几分的脸色瞬间又黑如锅底,陆明萱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一开口还不知道会闹得什么地步,只得抢在他之前开了口:“夫君,妾身实在没想到老太太与老爷会来得这般突然,偏上房一直都是妾身住着,请夫君允准妾身先告退下去收拾一番,待收拾好了,再过来恭请老太太和老爷入住。”

一边说,一边不忘冲凌孟祈使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毕竟“不孝”这顶大帽子一扣下来,别说他只是区区一个四品同知了,就算是宝座上那一位,也未必顶得住,反正他们有两个人,这个唱白脸,那个便唱红脸,那个唱红脸,这个便唱白脸,总不能如了他们的意便是。

凌孟祈接收到她的眼色,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了即将出口的恶言,淡声道:“我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夫人你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上房自然只能我们两个住,更何况祖母和老爷只小住几日,待祖母将养好身体便要回去的,哪里需要你特地腾出上房来给老太太和老爷住,你只吩咐下人将客院收拾出来也就是了。另外,再安排几个妥帖的人过去伺候着,衣食住行都按上宾的标准来安排,决不能让老太太和老爷有半句不满意,否则,别怪我不念情分!”

言下之意,他是答应凌老太太让这么一大帮人住下了,但只是暂时的,待凌老太太身体一养好,他便要下逐客令,并且在他们住下期间,最好他们不要忘记自己只是客人,别妄想在他家指手画脚什么的,否则别怪他不客气!

此言一出,旁人心里作何想且不说,凌思齐先就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来,怒声道:“你个孽子,老太太和我才来,你就想赶我们走,简直休想,我告诉你,我是你老子,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那你就得供养我好吃好喝,给我养老送终,否则,我明日便去顺天府击鼓鸣冤告你不孝,我倒要瞧瞧,待顺天府判了你不孝之罪后,你这个四品同知还当得下去当不下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这么恶心的人!陆明萱差点儿没被凌思齐这一番话气得吐血,只恨不能立时啐他一口。

凌孟祈却是怒极反笑,向外喊了一声“邢大”,待邢大进来后,方轻蔑的看向凌思齐道:“这位凌老爷想去顺天府状告我不孝呢,只他多年不来京城,只怕早忘记顺天府的大门朝哪里开了,你就辛苦辛苦,即刻带他走一趟罢!”

邢大闻言,二话不说应了一声“是”,上前一把抓住凌思齐的肩膀,皮笑肉不笑说了一句:“凌老爷,请罢!”便大力将其往外拉去。

凌思齐哪里会想到凌孟祈说翻脸就翻脸,竟是半点也不害怕自己去顺天府告他不孝,而他那早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又哪里经得起练家子的邢大这般拉扯,才走出没两步,就打了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由有些恼羞成怒,更多却是恐慌,怕自己此番出了长子的家后,便再也进不来了,长子如今又是四品大员了,还是在锦衣卫那样的衙门里供职,真惹得他翻了脸,以后无处可去衣食无继还是轻的,怕的是长子暗地里不知道会怎么对付自己,自己如今早不是广平侯了,只是一介无权无财的庶民,顺天府的哪里会买自己的账?

可要让他向这个向来都被自己视若无物的长子服软,他又委实做不到,便只能继续虚张声势:“你别以为你如今做到四品了,与顺天府的官官相护我就会怕了你,我告诉你,我可不是被吓大的,顺天府我告不了你,我就去三司告,三司再不行了,我就去金銮殿找皇上告御状,我还不信皇上都治不了你了!”

陆明萱简直要忍不住对凌思齐说,有本事他真到御前告凌孟祈去,看皇上会不会立时将他大卸八块儿,凌孟祈是有罗贵妃护着,才能活到今日,才能在旁人看来这般风光,他若是自问在罗贵妃心目中的地位比凌孟祈高,就只管找皇上去,她乐得看好戏!

只可惜他虽不识时务,这屋里却多的是识时务的人,凌老太太便是头一个,当下便扶着自己婆子的手撑着站了起来,气喘吁吁的赶着凌思齐骂道:“有你这样当人爹的吗,多时不见的儿子好容易见了,半句嘘寒问暖的话,半句关心的话没有也就罢了,还满口‘孽子孽子’的,还当着他新娶的媳妇儿的面,你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搁,他能不生气不伤心吗?你再要当严父,也该有个度才是!”

顿了顿,眼圈已是红了,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哽咽:“你说你们父子两个,也不知到底是哪一世的冤家,明明就是再亲不过的亲父子,明明不见时当爹的就一直记挂着儿子,当儿子的也不是不牵挂当爹的,不然每年也不会按时送供给回去了,如何偏一见面就闹成这样呢,也不知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叫我遇上了你们这一对儿冤家……”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好半晌方平息下来,气若游丝的向凌孟祈道:“好孩子,你父亲就是这么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气,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能不知道不成,你就别与他计较了罢,啊?如今到底是大节下的,一家人闹得这般不可开交你也面上无光不是,你既安排我们住客院,那我们就先在客院住下便是,只要一家人能厮守在一起,其实吃穿用度都是次要的。”

另一个也极识时务,堪称能屈能伸的人赵氏忙也说道:“是啊,老爷,您心里明明就一直惦记着祈哥儿,嘴上如何就偏不能有一句好话呢?祈哥儿向来懂事,便是您不说,他身为凌家的长子长孙,也知道要供养亲长爱护弟妹们的,您倒好,一言不合便要去衙门告他,还当着新娶的大少奶奶的面儿,就算我们都知道您是在赌气,像老太太说的,他也免不得生气伤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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