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笑了声,似是怕挨打,却又忍不住这张嘴要说:“俗语又说立冬补冬,补嘴空,一瞧玉藻姐姐那日就没好好补过。”
玉藻这下是被说得彻底没话应了,只好伸手去扯她的耳朵,咬牙玩笑道:“亏得你牙尖嘴利,从哪学来的这些?”
“下雪不冷,融雪冷,这天是比往年要刺骨些。”李婆子笑着打断两人,“玉藻姑娘可得好好保暖。”
玉藻瞧炭火生得差不多,叫侍女赶紧端去大奶奶屋里,然后才开口接话:“我没什么要紧的,倒是有些担心大奶奶。”
历来天生异象,总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李婆子的笑也渐渐收起,小声道:“大奶奶还没动静?”
临近妊娠的前一个月,便要搬到专门收拾布置出来的产室去睡,她们绥大奶奶是上月中旬搬去的,也快有月余的日子了。
玉藻摇头,她从前不曾见过谁是足月才生的,不禁担忧起来 :“阿婆,大奶奶这胎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到底是头胎。
“能有什么事?你经历少,知道的也少,所以才不知那足月产的多了去了,这样生的儿郎或女郎才壮实呢,不必操什么心,便能无病无灾的长大。”李婆子嗔怒的瞪了眼,“况且大奶奶身子骨好,怀上后也一直有走动,胎位也正,只怕生都不用费什么力气的。”
玉藻听后,瞬时便开心起来。
李婆子也不再与她闲聊,说了几句,便往产室去,只是安排得有些远,与正屋已不在同排屋舍,在西边那排,原也是住人的,比起正屋,更临近烧水的地方,生的时候也方便些。
出了游廊,淋了些雪,便到了。
三两侍儿在这处侍奉着。
李婆子上台阶进屋前,使劲搓着手,往掌心里哈了两口气,不敢让寒气跟着,走到门帘处,又跺了跺脚,把残留的雪雨抖落下来。
跨过矮槛入到内室。
女子正坐在暖炕上,头上挽着纂儿,只有珍珠排簪与金珠簪点缀,身上穿的织金大绸交领棉袄,内搭大红小袄,微露边领,下着石青棉裙,双腿垂在脚踏上,面前摆着竹子制的绣架,俯身在那儿耐心绣着。
一眼瞧过去,通身虽都是半新不旧的布料样式,丽饰少戴,泼天的富贵气却遮掩不住。
李婆子怕吓着人,立在内室门前,先出了声:“大奶奶。”
宝因闻声,停下指尖动作,抬头望去,瞧见是谁后,微蹙眉,而后盈盈一笑:“我前天刚准阿婆回去几日,怎么这就来了?”
侍女也连忙从外间搬了方杌来给婆子坐,又将女子面前的绣架抬到一旁放好后,把炭火挪近了些。
“这不是大奶奶快要生了,我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李婆子走过去,笑呵呵道,“回家这两晚怎么都睡不安生,干脆便回府来了。”
府里的两位娘子都是还没嫁人经事的,生孩子这样的事,如何能应付得来,恐是听见屋里的声音,怕都先吓软了。
三太太回了娘家,被雪封住赶不回来。
那铆二奶奶也还未进府。
到时手忙脚乱的,自是需要人在旁盯着,保证不出大乱子。
宝因双手伸出去烤着火,眼里含了笑,要说信任,除去自己从谢府带来的贴身侍女玉藻外,府内的确没有李婆子能更让她放心的了。
她也问起别的来:“雪这么大,阿婆是如何来的?”
李婆子只说是走路。
雪下了三日,最厚的地方都能遮过膝盖。
宝因面露歉疚,吩咐人去煮驱寒汤,语气也显得急促起来:“阿婆快坐近些,好生烤烤火,若是落下病根,可就遭罪受了,叫我又怎么能安心?”
“大奶奶不安心,我也要不安心了。”李婆子凑到炭盆旁,腾腾热气熏着腿脚,心里也跟着暖起来,“大奶奶救了我女儿的命,我不过是走几步雪路,又算得什么。”
那时送去人参后,她幺女命是给拉回来了,但也仍只是靠着一口气,绥大奶奶知道后,又断断续续的送了些滋补的。
宝因眨眼,也顺势问道:“阿婆女儿的身子可好些了?”
说起这事,李婆子赶紧站起,从袖子里掏出一包东西,用丝帕裹得严严实实,托在手上,递给女子看:“还得多谢大奶奶,她现在已经能下地了,这也是她托我带给大奶奶的长命银锁,前些日子从道观里求来的,说是能保佑大奶奶母子平安,我想着这是她的一份心,便也带来给您瞧瞧,过过眼。”
“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哪值得如此?”宝因笑了笑,未伸手去接,只是不急不缓的看去,这银锁虽小,成色却极好,想来是融了自己的镯子。
旁人真心相待,她自也不全然是无情的人,怎会无所动容,可到底还是要先保全自身,只软下了几分语气:“倒是多谢她这份心了,但阿婆在高门大户待了多年,也该知道,这类东西素来最易藏祸害,我自是信你们无害人之心,可保不齐无意中沾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长命锁便有劳阿婆好生收着,也算是我给那孩子的礼了。”
李婆子脸上没有不喜,反连连应下,她也是知道这事的厉害,本也想着劝告大奶奶一番不必收,要真出了事,她也逃不了罪责。
手掌烤暖和后,宝因收回手,落在胸前互相抚着传热,偏头看向窗外,霞红映着一片白。
如雪中红梅。
若是能去哪儿折一枝插在白釉瓶,倒是能给屋内增添不少亮色。
“这雪已小了,我来时也见有人在扫雪,今日定能通行。”李婆子以为女子生了忧思,宽慰道,“大奶奶不必为大爷担忧。”
宝因收回目光,脸微红:“我只是赏赏雪罢了。”
过去近四月,林业绥都在处理大理寺积压的案宗,大多是各郡送来的死刑及徒刑案件,或是京兆府难以决断上送的案宗,牵涉世族子弟。
只是孙氏兄弟的事情出来后,那些世家子弟大都被族内尊长耳提命面过了,家风好的,顾及着家族盛衰,也开始进行内查,不允准家里儿郎外出厮混看邪书,便是一根歪木,这些月来怕早已给打直。
关乎世族的案子也就比往常少了,但本性终究难治。
三日前,男子卯时出府去上值后,没一会儿,鹅毛大雪俄顷泼来,到了午时,街巷都已寸步难行。
一下起来便再没停过。
男子只能留宿官署。
李婆子也知趣的没再继续说下去,陪女子闲聊起家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