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带下医被婆子领着匆匆进了微明院。
来到产室,便见宝因站在宽敞的里间,由侍儿搀扶着,左手不停地在轻抚胸脯,似乎有一口气哽在这里,不仅气色全无,还发着虚汗,肌肤的透亮异于平常在日头下。
婆子躬身道:“大奶奶,请来了。”
宝因缓下动作,抬眸看去,稍点头,而后走去榻边坐下。
玉藻也赶紧搬了张绣墩过去。
来时,婆子已将女子的症候都说清楚,带下医行了个礼后,不敢耽误,屈身的同时,伸手探脉,不免惊了下,热到有些烧人。
然后再望、闻。
待断好脉象,她开口,语速舒缓,有着医者安抚的之意,平白叫人安心:“大奶奶本就有实热症,又怀着胎,更是加剧此症,便会有身子高热、口干发汗、焦虑头晕之症,夜里自然也就失眠多梦,且已隐隐有些往阴虚症转变,虽是急病,但不必忧心,吃些清热补阳的药即可。”
带下医都是专治妇人带脉以下的症候,为方便高门贵女瞧病,基本都是女子出诊。
宝因收回手,眉目倦意极重,淡淡说了句:“我不大想吃药,可有别的法子?”
看着女子的脸色,带下医知她如今心慌严重,汤药更不愿吃,略加思索后,笑道:“可以针刺,避开腰腹处及几处重要穴位,伤不到胎儿。”
红鸢也端来了红酥。
冰镇过的樱桃,浇盖以冰蔗浆,其中滋味,不仅味美,更是凉心。
只穿了粉色纱衣的宝因仍觉得热,浅浅颔首后,一面拿帕子擦着额上鬓发的汗,一面捻着樱桃细柄,送入嘴中,咬下殷红的果实。
吃了三四个,再想继续吃时,被管束着她不能太贪凉的红鸢给拿走了,只因前些日子冰食用多,坏腹。
随后,另有侍女来解开她的纱衣。
带下医也已拿出专治热症的鑱针,仔细擦拭过后,近前来轻扎在穴位上。
宝因咬着牙,忍着这股隐隐约约的痛感,视线垂下,可见肌肤被浅刺出血。
红鸢站在旁边,不停为女子擦汗,还有一人则擦着血。
水也叫了好几次。
大约半个时辰后,才算好。
要送人走时,玉藻担忧问道:“不知我们大奶奶的胎位可正了?”
怀了六七个月,胎动频繁,幸亏那时沈女医瞧出不对,立马叫人脱衣,仔细观察着胎动的位置,确定了胎位不正。
虽不说,可这事何尝没有在烦扰着女子。
妊娠越近,才会越惊慌。
带下医摇头:“胎儿长大,腹中已不够伸展的,便也不再怎么有胎动,尤其是临产前几日,更是摸不出来了,只是有沈女医用手推过后,大概已经无碍。”
宝因拾来绢扇,轻轻摇着风,未继续这话头:“我娘家姨娘近两日身子也有些不适,只是她前面出去了,还要劳你留下看看。”
带下医忙称不敢担这个“劳”字,而后出去歇凉等着。
没一会儿,院子里又传来了说笑声。
送完女医出去的玉藻,连忙进屋,附耳与女子说道:“江梅院表娘子身边的那个菡萏来了。”
宝因听完,连眨个眼的时间都没有,人就已来了。
只见菡萏走到近前,恭敬行礼:“大奶奶。”
宝因打量了眼,见这侍女焦急慌张,担心问她:“可是你们娘子病了?”
这话刚出,菡萏立马点头:“娘子前面刚从福梅院侍奉完太太回去,谁知一进屋子便发痧中暍了,听府里的人说大奶奶有热症,许是有配着现成的药,所以我来碰碰运气。”
府中虽没有医工,却有可以配药的庵庐,从外面病坊里请来大夫瞧过后,便可拿着方子去庵庐配药。
这么来回折腾,费时费力,一般这些常见的小病小灾,要是不小心成了顽疾,便会提前配些,侍女婆子一来二去的窜门,这些也摸得清楚,为了省气力,都是各院互相借来使的。
中暍不是小事,若用药不及时,恐有性命之忧,宝因急着忙偏头吩咐:“你去正屋内室,分几丸我素日常吃的药给她带回去。”
话语最后,又细心嘱咐眼前的侍女:“要是你们娘子病症严重,赶紧叫人去请医,万不可耽误。”
红鸢也知道这事不能贻误,拉着菡萏就出去,往正屋走。
因太过紧急,两人没一会儿就到了。
菡萏看着人进屋,咬唇琢磨了会儿,借着说话的功夫,也跟着去了里间,边说边从袖子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来。
“找到了。”红鸢倒出几丸药,用丝帕裹好后,回过头,递给身后的人,又仔细把每种药的用处说清楚,“快拿去给你们娘子用吧。”
“欸。”
菡萏出屋,马上离开。
刚巧,一个仆妇也错肩进了院子。
往西边排屋走的红鸢等了会儿,与她同走,笑问:“姨娘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李姨娘拍去两袖沾染的灰尘:“回来路上,遇到了东府里那位舅奶奶,我们年纪相当,刚好我家乡也在高平郡那边,便闲来聊了两句。”
说着便到了产室。
知道宝因特意让带下医留下给自己瞧病,李姨娘笑呵呵的直说自己命好,承了女子的恩。
红鸢听着没觉有什么,可去产室里间侍奉时,却见女子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一股哀戚萦绕着。
但转瞬又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