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了皇宫,返回京城中的秦王府,府内事务一概没有搭理,反招来了暗卫头领。
暗卫头领正是那日报恩寺出现的青衫青年,姓徐名非,他此时已换了一身黑色劲装,进了书房后利落跪地请安。
秦王府正殿的西二间,是赵文煊的外书房,他端坐在浮雕灵芝螭虎纹的紫檀大书案后,道:“起罢。”
“事情办得如何?”赵文煊大手放在案上,食指在其上轻敲了敲,他直接开口询问。
徐非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册,因事涉机密,书房内并无宫人侍立,他便缓步上前,将名册呈在紫檀大书案之上。
他随即退回原位,拱手道:“回禀王爷,京中人手已经疏理妥当。”
当初赵文煊自报恩寺折返时,他并没有带徐非同行,反倒下了密令,将其先遣往京城。
赵文煊出京就藩前,京中有他布下的人手,待得他几月前再世为人后,又将这几年间培养出来的探子,分了一部分立即赶往京城。
后一批人的忠心程度足够高,但前者放松几年,便要重新审视一番了,徐非这次的任务,便是将这些人仔细梳理一趟,以确保其并无二心。
徐非能当上暗卫头领,能力自然非凡,半个月时间,便已打点停当,待主子进京后,便立即回禀。
赵文煊拿起案上名册,略略翻看一遍,见绝大部分并没问题,只有几个被策反。
他的手指在其中一个人名上滑过,徐非办事妥当,后面详细写了这人的几重上线,其中最后一个,便是此人的新主子了。
越王。
五皇子封号便是越,封地就在富庶繁华的江南之境。
赵文煊的食指在越王两字轻点一下,他这五弟果然是皇父爱子,赵家开国四代,唯有本朝一个五皇子被封了江南。
建德帝既是君又是父,在其他诸子面前,他先君后父,也就赵文煊遭遇过大病,险些没了性命,险些失去的总让人更珍惜些,因此这回见面才会这般亲和。
不过到了越王跟前,建德帝便先父后君了,也是由此,张贵妃母子的心越来越大,已经暗暗剑指帝位。
想到此处,赵文煊目光一寒。
越王想要顺利继承皇帝位,太子无疑是最大的障碍,而太子受封多年,根基颇深,他要扳动,就必先剪除皇后母子羽翼。
秦王养在皇后膝下,与太子同一母家,虽出京就藩,但秦地是边境,因外有强敌,向来兵强马壮。而他赵文煊本人,便是太子最大的天然党羽。
上辈子,也是因有秦王带兵赶到,越王方功败垂成。
因此,度其能量,度其立场,赵文煊身中奇毒,很有可能就是越王手笔。他虽一直没能揪出下毒者,但从上辈子,便已反复揣测过此事。
案前,徐非继续禀道“……咱们这边叛了一十三人,背后新主,皆是越王。”
赵文煊放下册子,沉声吩咐道:“这十三人,暂不轻动,可放些小消息稳住,来日或有大用。”
这些人,若拔除了,越王自会另找法子,对方有心窥视,未必找不到空子,这般将人控制住,方是上策,况且到了紧要时候,这十来人亦有可能发挥出大作用。
徐非应是。
赵文煊接着又说:“至于原先潜伏在各府的探子,如今需尽数动起来。”他顿了顿,接着又说:“数月前一批人,让前者好生接应,绝不得懈怠。”
建德帝的急病,连御医都束手无策,赵文煊是掌握兵权的藩王,身份敏感,绝不敢以身涉险探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这数年里掌握好京中动态,以便随时应变。
一张庞大的情报网必不可少。
徐非领命后,他有些迟疑,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问道:“王爷,庆国公府那边,是否亦如此?”
第十三章
庆国公府的主人姓章,现任国公爷膝下有两个嫡女,次女英年早逝,正是章淑妃,而另一个则健在,她便是当朝皇后。
换而言之,章国公乃赵文煊外祖父,庆国公府则是太子与秦王二人的母家。
赵文煊昔日放探子时,庆国公府循例也给放上了,不过,这批探子们只是蛰伏,从未启用。
主子方才的吩咐是尽数动用,照理说庆国公府也不例外,但徐非跟随秦王多年,对旧事颇为了解,故有此一问。
赵文煊闻言,食指在书案上轻敲几下,沉吟了片刻,方点头表示了肯定。
徐非得了答案,便利落应了一声,告退后下去安排。
大书房内仅余赵文煊一人,他并未唤人入内伺候,独坐片刻,便站了起身。
他一身蓝色锦袍,长身而立,缓缓踱步至隔扇窗旁。
透雕回纹的隔扇窗半掩,赵文煊伸手推开。
庭院中植有两颗西府海棠,花树已有年数,高大虬结,时值春季,一树粉白喧嚣灿烂,清香溢满庭院,随风送进书房。
赵文煊见状,不禁扬唇微微一笑。
他想起顾云锦了。
顾云锦颇喜爱西府海棠,在秦地王府时,每逢花季,便要与他一起共赏,只可惜赵文煊彼时身体不佳,并不能驻足久看。
她却并不在意,每每看了片刻,便很是欢喜,主动要回转。
赵文煊心疼,只可惜无可奈何,他有次便安慰她,说京城秦王府中,有两棵海棠花树异常茁壮,若有机会,便领她进京看看。
顾云锦欣喜说好。
那时候说的,便是眼前这两棵。
相恋越深,赵文煊越觉得亏欠爱人,他把这个承诺放在心头。
在他生命的最后两个月里,赵文煊还须领军东进,其时顾云锦痛心难抑,不禁落泪,他还安慰她,说两人到京城看了海棠花后,日后他不在了,她母子留在京中,这海棠树便替他陪伴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