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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庭院中,候着的雪张又为我简单整理了一下着装,我们二人来到正堂,七皇子在刚刚的座位上一动没动,见到我,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如何?”
虽是询问,但短短两字,也说得是胸有成竹。
“品质上佳。”我克制的给出了评价,“不愧是殿下的「礼物」,果然非同凡响。”
“那是当然,”七皇子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又恢复刚刚自得的神态,“毕竟是送给郡王的东西,当然要千挑万选。”
“不过我有个问题,还请殿下解惑。”我看着他。
都宇宁嗯了一声,坐起说道:“郡王请讲。”
我依旧保持微笑,只是眼睛不自觉的微微眯起来:“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确定要送给我吗,那是您的‘亲’兄弟哦?”
我咬了「亲」这个字眼,相信他也听得出来,一方面,毕竟六皇子跟其他人都不同,是他同父同母的兄长,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比任何人都亲密。
另一方面嘛……
七皇子的瞳孔在一瞬间缩小了,他撑着头,呵呵干笑:“郡王为何会想到那里去……我与兄长并非双生子,自小可少有人说我们模样相像。”
我不甚在意:“「皇室血脉」,殿下都这么讲了,不难猜吧。”
“怎么能这么说,”他苦笑了一声,“难道父皇多次出宫远游,不能在外头留下一子半女?怎么想也不能想到一个死人身上去吧。”
……他在我这里不曾是个死人过,这话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说出口,我只掩唇笑笑。
“屋中这位约摸二十多岁,陛下那时日日夜夜为国事操劳,堪称殚精竭虑,如何也不能背这口黑锅吧。——哦,殿下不必忧虑,我也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六殿下的死亡记录做不得假,我实在被您的手段折服。”看他面色有些凝重,我也懒得再在这种事情上漂移不定,而是干脆喂他一粒定心丸,“况且比起您的兄长,他现在更是我的良药,恐怕我比殿下更不想将他的身份暴露出去。”
面前这位殿下的表情松快了不少,他轻轻咳了一声:“您佩服我的手段,我反而要佩服您的判断力,没错,他是都宇靖不假。”
我眨眨眼睛,适时的表现出一点惊叹,调笑道:“果然如此么……只是您对兄长还真是残酷,送来充当一剂药品,天家血脉果真薄情么,还是说,他已与您分了胜败?”
我这话出口,面前男人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凝滞,温良有礼的面具似乎在这个不怎么重要的问题中掉了下来。
“有这样的问题,也并不奇怪……「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很想这么回答你,表现出一点你争我夺之后的不得已,”这个男人嗤笑了一声,这个时候他露出的表情属于一个皇子了,“只是鉴于我们即将成为盟友,我恐怕不能这么敷衍的欺骗你。”
“我们没有争夺过任何东西。”他打开折扇,我实在不明白,现在数九寒天,带个折扇又有什么用。
他轻轻哼了一声,带出一些奇异的冷漠:“我一开始就是成功者,因为我继承了一切,父皇的明智,母妃的决断——而他从一开始就是个蠢货,圣上的软弱,生母的盲目,他该庆幸有我这样的胞弟。我帮过他的忙,让他活下来,他现在也应当帮我一个忙。”
他这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于是在它结束之后,我们之间流窜着一种奇异的沉默,很快,我将它打破了。
“第一次。”我说,“你我第一次深谈,你跟我说这种话。”
“你会理解我。”他冲着我笑了,“当然,我知道,你一定会理解。我们是同一代,而且我们会执掌接下来的一切。”
他对我伸出手,说道:“把我的礼物带回去,如何?很快所有人都会明白胜局已成定势,宰相府不可能永远明哲保身,总得倒向一边,你的兄长能力很好,不过他毕竟那样的出身……以后接任什么位置还需要您首肯,在其外,郡王的势力也必然能再进一步。”
——在这个阶段,什么东西都给的出手,反正是不用即时兑现的空口白话,我笑道:“再进一步?”
七皇子正色道:“清河属州,尽归郡王。自我登基,便给你免一郡字,得封清河王,享一州十二郡食邑供奉。”
我敢问,他敢答。这个馅饼倒是画的大……大到他或许认为,这世界上没人能拒绝得了。
我一直看着他,过了一些时候,我终于大笑起来,七皇子或许在这一刻会有种莫名的感觉,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他敛下眉梢的笑意,问我:“你笑什么?”
我觉得十分有趣……他知道很多东西,但是并不知道最关键的一点,不过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不会告诉他。
我也伸出手来,与他相握。我感受着这只手……这只柔软的、高贵的、不知人间疾苦的手,我对他说:“没什么,既然提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那我当然乐意为您分忧。只是恭祝殿下早日……得偿所愿。”
我冲他微笑,握着这只手,这只微暖的、冷酷的
', ' ')('、注定属于失败者的手。
——
到了这个时节,天还是有些冷的,我上了马车,车厢里已烧了许久的炭盆,掀开帘子暖融融的。七殿下倒是舍得花钱,如流水般的礼物与真正的“礼物”一道,放在后边的马车里。
我与雪张在车上坐定,马车骨碌碌的向前走,闲来无事,我与她闲聊:“你看七殿下如何?”
雪张微微怔了一下,肃然说道:“截留世子挟您今日入宫一见,府内定有内应,我……”
“诶~”我比了一下,笑道,“不是这个,内应我早有眉目,经此一遭也试出来了,没什么所谓。我是说今天的事,你看七殿下如何?”
雪张听话的进行下一个话题,蹙眉思索片刻道:“……七殿下谨慎不失进取,虽然您似乎并不看好他,但是恕我抓不出什么错处来。”
见我并未答话,雪张询问道:“那您呢?您怎么觉得?”
“……自以为是。”想着其他的事情,我沉默了一刻,转过神来听到雪张的问题,忍不住笑了起来,“多么自以为是的男人啊。”
我想到后边马车里的礼物,他被抬出来的时候被装在一只长长的锦盒里,令我一时无言以对,在盖上盖子之前,侍从抬着他自我眼下走过一道示意,他恐怕被喂了一点药,昏睡过去,睫毛不安地翕动,好像在做一个令人心生恐慌的噩梦。
我想这也好,至少他不知道是被谁交出去的,况且要想让抛出去的可怜棋子还有一点被拿回来的空间……我抬头看看王府的大门,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不知道在哪里被当成筹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离开。
“他是真的以为抛出去的棋子还能安稳地抓在手里吗?”
我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好笑,只是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想起来李玉铮,那家伙,平日里偶然一看还挺像个样子的,结果这次却被都宇宁坑了,下次见面少不得揶揄他一番。
“您是说,他会命令六……常靖卧底在您身边吗?”
我古怪地看了可爱的侍女一眼,跟随着她跳跃的思维说道:“当然不是。这点他倒不会这么做。他恐怕只是有种奇怪的自信……就算是把他的哥哥“送给”我,倒时候也能得到“原谅”。”
我又笑了一声:“很对,都宇靖是个对他弟弟忠诚仁爱的傻瓜,至少实在是保持着一定的热忱。或许殿下是这么想的吧,先不说在其中有什么布局……至少在和我合作结束之后,我就失去了用处,说到底皇帝身边什么人是不可代替的呢?到时候他把六皇子带回去,就可以以胜利者的身份讲述自己的迫不得已。”
“会原谅他吧,不原谅也不行啊,”我歪下头,“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心爱的、曾经相依为命的弟弟的请求嘛,况且如果他真的能成功的话,那个时候就已经是皇帝了。”
雪张不太在乎这对兄弟之间的纠葛,她显然更在意另一件事:“您是说,他对您的许诺……?”
我想不到她会把这种话当真,不由失笑,点点她的眉心道:“我来问你,当今雍国共十七州,七州由中央直辖,另外分封十位亲王,这十位亲王中,异姓王有几个?”
雪张毫不迟疑:“共两位。武安王和悯王。”
“说得对。”我抚掌笑道,“武安王以武止戈,独定北地,戍边不回,圣上封其为武安王。上代闵王守西南,一门男儿血战而亡,只留下王妃常氏,机敏睿智,在服丧期间指挥得当,守住阵地,等到了武安王和朝廷两路援军,圣上怜其尽失亲子,在闵前添一心作悯当成封号,让常氏继承了丈夫的王位。”
“父亲已权势滔天,只是在另一方面不如詹太傅,并没有再进一步的念头。可惜都宇宁不会相信这一点……他与我结盟,恐怕最大的作用并不是要我「做什么」,而是要我「不做什么」。既然什么都不做,即使他当了皇帝,也自然不可能直接封一个没有在夺嫡之争中提供什么帮助的郡王为异姓王,一拖二拖即可。再往后嘛……”我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说及此处已有些想要发笑,“皇帝,一个掌握实权的皇帝总是有着无限的未来的。”
雪张细细听着,听到最后不免骇然,她自己眉头动了几动,忍不住说道:“这……小姐,您的意思是……七皇子已有取胜的把握?”
我笑道:“每个人都有取胜的把握。谋反失败是要掉脑袋的,如果不认为自己有能力一举夺魁,又何必这么早下场?”
雪张有些呆愣愣的:“您、您怎么知道这些?您与七皇子第一次深谈,即使之前有他的一些报告……”
我说了半天,就等着她问我这个问题,但是等我真看到了她这个大惑不解的表情,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哈哈大笑起来:“我的雪张啊,你家小姐我又不是什么能掐会算的妖鬼,怎么可能知道的这样详尽?自是那都宇宁,在找我之前另找了他人,算盘打到我耳朵里来了。”
雪张睁大眼睛,我乐不可支:“哎呀,他找谁人也应当,只是不该找到兄长头上来。世界上也是有关系好的兄弟姊妹的呀。”
对面的侍女倒吸一口
', ' ')('凉气,眉梢也微微挑起来:“如果这样……”
我就着一点笑意道:“不必着急,这事可押后议。”
我好喜欢她这样努力隐藏却总是鲜明的情绪,很可爱。我伸出手摸摸她的脸,继续说:“毕竟他长得也的确很好看,还把哥哥慷慨地给我了。”
我对雪张笑笑,待心里平了因刚才问题生出的一点波澜,反是在另一个地方有些感慨,一丝感情也没有吗?把哥哥完全当作失败品对待吗?
我并没有问出口,他却大义凛然的将亲生的兄长打成废品一个,也不要把其他人当成傻子啊。
我有些出神地想着,当年的线报,之后的一些事情,零零碎碎的线索在我的脑内拼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借着母亲的死亡动用了暗线把哥哥送出宫去,那是我能够查到的这个步步为营的男人面上唯一的疏漏。这不奇怪,那个时候七皇子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孩子,小小的一点,虽然天资聪颖,但是终有力所不能及之处。
把明明很重要的兄长送到外人手里真的好吗?这样自信能获得成功吗?还是说……要我「不做什么」也起着另一种隐晦的作用,把鸡蛋放在两个不同的篮子里呢?
我舔了下嘴唇,转头看向窗外纷飞的细雪,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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