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安静极了,香炉袅袅,弥漫着清淡的花香,香味算是好闻,可老夫人却眉头轻蹙,神色淡淡地看向柔弱的顾颜,不咸不淡道:“忽然你没事,那便好生休养吧!”
宋朝夕也俯视着床上面无血色的顾颜,内心哂笑,顾颜真够厉害的,看着没杀伤力,做的事却是致命的,虽则没动刀子,却直剜别人的心窝子。不揭人短是为人根本,若素心真有,她这个表姐完全可以私下指出,却偏偏要在众人面前,让素心难堪下不来台。
再者这股味道来的突然,若说没有鬼,宋朝夕是不信的。
顾颜原本还在得意,余光瞄到宋朝夕看自己的眼神,忽而心生警惕,忍不住蹙起眉头,宋朝夕是什么意思?难道宋朝夕发现了她的手段?似乎不太可能,毕竟她这事做的隐秘,从昏迷到呕吐,她步步都算计过,有孕女子前期孕吐是正常的,她对气味敏感也是正常的,她这么做没有任何人能挑出理来,宋朝夕这个做婆婆的也不能。
“母亲有什么话想对儿媳说?”
宋朝夕似笑非笑,“想说的话倒没有,只是想奉劝世子夫人一句,做人还是要善良一些,素心毕竟是你表妹,何必给人这样的难堪呢?无论素心是不是你说的那般,如此当众嘲讽别人,接人家的短,都不是大家闺秀所为。”
顾颜很快笑颜如初,“儿媳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闻到什么气味会干呕,母亲的话叫儿媳内心惶恐,若儿媳以后还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希望母亲不要责怪才好。”
宋朝夕挑眉,顾颜这是在威胁她?说什么不知道闻什么气味会干呕,不就是在威胁她,看到她也会干呕吗?真有意思了,宋朝夕笑了,漫不经心地看向指尖丹蔻,“我自然不会责怪世子夫人的,见到不顺心的东西想呕,是人之常情,我总不好叫世子夫人把呕吐物再咽回去吧?只是身为婆婆,不免要提醒世子夫人几句,这家里婆婆不能换,儿媳却可以换很多。世子夫人可一定要好好养胎,可别出再什么意外才好,务必健健康康把孩子生下来。”
顾颜紧紧攥住手帕,心里恨得牙痒痒,她身子柔弱,薛神医说她不宜受孕,可她还是怀上了,她虽则知道这胎十有八九保不住,却还是想试试,想有一个她和容恒的孩子。宋朝夕凭什么这样说她?
可宋朝夕是她婆婆,纵然她有身子了,晨昏定省却一次也不能少,这就是儿媳。
顾颜笑得勉强,“儿媳知道了。”
宋朝夕似笑非笑,走出垂花门时,便碰到从外头走进来的容恒。“恭喜世子爷了。”
容恒微微愣怔,恭喜吗?是呢,妻子怀胎这是天大的喜事了,可不知为何他并不觉得惊喜,方才太医宣布顾颜有身孕时,他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不希望宋朝夕知道这事。他不想她知道他与别人有了孩子,哪怕他和顾颜是正经夫妻。可她现在却来恭喜他。
“谢谢母亲。”
宋朝夕淡淡地应了声,甩开披风,转身便走。
青竹和冬儿快步跟在她身后,青竹低声问:“主子,二小姐这一计实在阴狠,素心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她这几句话等于断了素心小姐的婚嫁,京中的高门世家定然不会娶有这样传言的女子,国公府更不可能让素心过门,二小姐能防的了素心还能防的了别人吗?难道世子爷就不会抬别的姨娘?还是说她打算来一个对付一个?”
宋朝夕唇角微勾,“她以为自己万无一失,却不知,哪怕一滴水落到纸上也有痕迹,她这般做总会留下些什么,难不成她以为旁人都是傻子,被她这点小伎俩骗了过去?老夫人什么样的腌臜手段没见过?顾颜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自以为自己对付了素心,却不知早已埋下了别的祸根。”
青竹细细思忖,默默点头。
宋朝夕走到素心院前,可素心院子紧闭,不见任何人,她便只能回前院招呼旁支的客人。
湖心小筑烛火通明,容璟推开扇进来,宋朝夕手撑在衾被上起身,纤细白皙的脚踩在床下的软垫上,她迎上去,“国公爷今日怎么这么迟?”
她几乎没穿,凹凸的曲线看得人心头直窜火,容璟今日喝了些酒,看她这样,莫名口干舌燥。他解开黑色刺绣披风把她裹得严严实实,蹙眉道:“怎么就这样下来了?”
宋朝夕挑眉,“没什么,就是想国公爷了。”
她裹着他的披风,像一只蚕蛹,往前跳了跳,偏偏嘴上还说想他,这倒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这种话,容璟这才有了笑意,“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宋朝夕沉吟,把今日的事一并告诉了他。烛光下,容璟单手解开外袍,宋朝夕凑到他跟前,低头帮他解。容璟并未提及素心的事,只俯视着她笑道:“朝夕,喜欢孩子吗?”
宋朝夕手指缠绕着发丝,轻笑:“不喜欢,孩子太吵了,国公爷喜欢孩子吗?”
容璟低笑,他与容恒父子缘浅,当然,他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从前他忙于战事,多年不回也是常事,与孩子相处总要多花些时间,他在这方面做的不够,容恒与他不亲是正常的,再者世家的父子,很少有关系亲密的。家家都有妻有妾有通房,家中子女众多,父亲只需高高在上,能维持表面的和睦就够了。
但若让他选择,他希望能和孩子亲近一些。他父亲便是将军,打小容沣对枪法武术兴致缺缺,容翎吃不了苦,他就被父亲扔到练武场。他与父亲一直对战打闹,却也在这过程中,有了不同于别人父子的亲昵关系,是以,父亲去世时,他很久没走出来。
他从前只觉得这样的大家庭,总要子嗣多一些才好。如今却想跟她生一个孩子,一个像她又像他的孩子,一个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可他又不忍她年纪尚小便有身孕,怀胎生子辛苦又危险,他如何能忍心?
第62章
生孩子迟点也没什么不好,他们成亲不足半年,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多,他倒愿意她迟一些。
再说她自己都是小孩脾气,又如何能当一个母亲?
宋朝夕对怀胎生子没什么兴趣,这天下女子随便就把孩子生了,却从未想过是否能养好孩子,像沈氏那样不称职的母亲如何能养育子女?她怕自己也不够称职。时下的高门主母,各个都想早些生出嫡子巩固自己的地位,她的想法显得惊世骇俗,可她确实是这般想的,若来了便留下,若不来倒也不用着急。
她上前搂住容璟的腰,国公爷的细腰很好搂,“国公爷想要孩子吗?”
“再迟些吧?等你再长大一些。”
说得好像她很小似的,他今日喝了些酒,身上有明显的酒气,宋朝夕微蹙眉头,“难道国公爷忘了自己身上有伤,不宜饮酒?”
容璟笑笑,“倒不是我想喝,今日实属无奈。谁叫我成亲时昏迷不醒,今日阿媛嫁人,来往的宾客趁机问我讨酒喝。”
以他的权势地位,大可以拒绝,国公爷若是不想喝,谁又能灌他酒?但他不想拒,他成亲那日终究是有些遗憾,若他醒着,定然要亲自去迎亲,挑开销金盖头,看她笑意盈盈地从大红的盖头下抬眸望向自己。
宋朝夕感觉到他在出神,“国公爷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穿红嫁衣应该是极美的。”
宋朝夕轻笑,“我也没看过国公爷穿红衣,国公爷做新郎官的打扮,定然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容璟失笑,他都这个岁数了,容恒都有孩子了,若顾颜顺利生下孩子,他便是做祖父的人了,哪算得上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朝夕,你看我似乎有些盲目。”
“国公爷是在怀疑朝夕的眼光?国公爷真觉得自己不够玉树临风,不够英俊潇洒?”
容璟笑笑,扶着她坐到拔步床上,“我都是要做祖父的人了。你虽年纪小,可等容恒有了孩子,你也要做祖母了。”
宋朝夕拒绝这样的可能性,顾颜那身子不可能把孩子生下来,她这个年纪就让孩子喊自己祖母?总觉得会把人叫老了。
次日一早,扇外的光亮微微透进来时,宋朝夕便被身旁的动静惊醒了,容璟扯起一旁的官袍罩在身上,察觉到她的动静,回头俯视她,“吵到你了?”
宋朝夕摇头,她一向睡得沉,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吵到?不过是想替他更衣罢了。
她手指捏着佩绶,环着他的腰替他系上,佩绶实在不好系,她弄了好久也弄不好这个回环,“国公爷才休息了几日,便要去上朝了?就不能问皇上告个假吗?”
容璟放下手,深如寒潭的眼眸平静注视着她,她黑发如瀑,拢到一侧,低眉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一袭红色褙子懒懒搭在身上,露出凝脂香肩,挺翘的部位若隐若现,真真是春色撩人。他任她踮脚替他整理官袍,她做的不算熟练,却比前几次好,这次他受伤,二人朝夕相处,倒是比从前亲近许多。
容璟眸光发暗,在她替他系好佩绶后,搂着她的腰拉到自己怀里来,声音暗哑,“朝夕,等我回来。”
宋朝夕眸光微动,眼尾上挑,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