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额上已贴了一张魔符,符纸飘飘然,散发着幽幽的冷气,仿佛要隔着一层脑壳将她的脑子冻成冰块。
缪梨在蒸笼般的余温中深深感觉冻脑其实也是好的,把她整个儿冻起来更好,省得关在房间热到半生不熟。
“还有一簇火,陛下。”缪梨一扭头,看见还有一朵火苗在半空耀武扬威地乱跳,出言提醒赤星。
赤星道:“我知道。”
他坐在床沿,脸朝她的方向理不直气壮地说话。
同样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他平时睡觉只放一簇火苗,如今短暂失明,跟上瘾似的满屋子放火,不管热不热,不管房间是不是已经亮如白昼,看不见的光源越多越好。
缪梨好说歹说才让赤星收回他那许多的热辣小星星,大魔王收火时板板的脸,一点没有请求未婚妻别走那会儿招喜欢。
三百年来,除了缪梨,再没有谁得到过赤星的服软,破天荒第一次,值得载入史册。
彼时赤星那无论那因不安而快快眨动的睫,还是说完话别扭抿紧的薄唇,都泛起楚楚的情态,缪梨看在眼中,只觉巨龙成幼雏,拒绝的话堵在舌尖,迟迟没能出口。
恻隐之心总是误事,正因没有拒绝,她才要在高温中任劳任怨扶起倒地的家具,在高温中写魔符,在高温中拜托大佬收掉神通。
卧室里其实点了灯的,多一点火不多,少一点火不少。赤星如此顽固,全因为灯盏里的灯随时可能熄灭,而魔火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能够持续燃烧。
理论不错,但缪梨就是那个意外。
未婚夫冥顽不灵,缪梨趁他看不见,对魔火勾勾手指。
火苗一愣,随即跳脱地飞来,被缪梨的指尖一点,软绵绵地融进她肌肤里。
缪梨猜得不错,上回果真不是意外,替赤星治过病之后,她开始能够吸收他的火。
鸡肋的体质变化,在这种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缪梨把魔火吸掉时,赤星蹙了下眉峰,但什么都没说,直到缪梨啪一下把清凉魔符贴在他脑门。
“你为什么来?”赤星问她。
缪梨揭下额头的魔符扇风,扇出阵阵清凉,觉得好受些,嘲讽道:“来让你杀我。”
“说实话。”赤星道。
他拍拍床沿,示意缪梨坐到身侧。
但缪梨从不肯好好地配合,不要挨着他,自顾自拉了椅子坐下,慢慢地道:“因为……你不是怕黑吗?”
这话平平无奇,然而一出口,竟像撩动赤星潜藏于表面的逆鳞。
他手心窜起的火化作利箭,带着滚烫的危险气息破空而来,不过瞬息,已抵在她的颈边。
这下他像真的要履行那个谁来杀谁的诺言了。
“我不怕黑。”赤星道。
真·说瞎话,他明明很怕黑。缪梨记得清清楚楚,上次置身黑暗,他呼吸变得非常急促,这次失明,他更是焦灼,否则不会点那么多火。
“好的。”缪梨道。
赤星撤掉那支威胁的箭,重复:“我并不害怕。”
言语之中的笃定超标,反倒欲盖弥彰。
缪梨没有回答,趴在椅背想事情。
沉默来临的时候,再狭小的房间也显得空旷,静寂在黑暗中扩张,荡开不安与猜疑,赤星看不见缪梨的表情,不知道她情绪如何变化,沉默持续越久,他的暴躁积蓄得越多,起身摸索着过来,摸到缪梨坐的椅子,感受她近在咫尺的气息,烦躁才压抑下去。
缪梨想躲开,赤星觉察她逃脱的趋势,先下手捉了她一绺头发。
微凉的绕指柔。
“我是魔王,没有弱点。”赤星道。
缪梨道:“谁都有弱点。”
“没有可以被知道的弱点。”赤星补充道。
他这么说,缪梨就懂了。赤星这个脾性,从不怕树敌,但也从不愿意将命门显露给窥探的眼。
他是怕黑,这个弱点被敌人知晓对他有害无利,干脆深深地隐藏,如果不能隐藏,就要封住所有可能泄密的口。
发出燃烧箭矢并非因为他对缪梨爆发敌意,潜意识使然,是保护自己的本能动作。
“我很抱歉,陛下。”缪梨道,“您要杀我灭口吗?”
赤星学她的样,没有回答。
缪梨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她随口一问,想缓和气氛转移话题,谁料不如不问,赤星不作回答时脸上分明有几分认真,已经在心里盘算要不要杀她也未可知。
缪梨不要死,生命何其宝贵,千金不换。
她怂怂地后仰,并试图轻轻地将被赤星握住的发撤出,没有成功,只得到头皮拉扯的疼痛。
“我怕不怕黑,跟你来不来有什么关系?”赤星问。
缪梨道:“从前,我去微服私访,了解子民生活水平。”
她讲到“微服私访”时,赤星的唇角很明显地勾了一下。深意尽在不言中,他明显笑缪梨那么小的国家还用微服私访。
“你再笑,我不说了。”缪梨道。
赤星矢口否认:“我没笑。”
他说的瞎话越来越多。
缪梨继续讲:“暗访的时候,住在一户子民家里,他家有个小男孩,非常怕黑。天一黑就哭,哭得没完没了。他的父母以为这是种病,非常苦恼。不过我很快帮他们把孩子的病治好了。”
“怎么治?”赤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