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一面紧跟着猫妖，一面打量着四周。这里似乎正处在漫长的黑夜中，所有能发出声响的东西都跟沉睡了一般，一声不吭。镜有些受不了这种氛围，便主动地和猫妖说话：“那个，八尺大人她就住在这里吗？”
镜有很多很多的问题要问，而且她的心脏也跳得越来越剧烈。她实在是太期待见到八尺。另外，她知道，所有的神明都有着无可挑剔的容颜。那位八尺大人，她一定比别的神明更为漂亮——镜坚信着这一点。
镜想象着八尺的样子，同时又突然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她长途奔波了这么久，此刻一定看上去脏兮兮的。惨了，她本来就长得相貌平平，这样一来，八尺一定会嫌弃她的。镜慌乱地摸自己的头发，试图让它看起来柔顺一些。
猫妖早已感知到了身后的人的小动作。不久后，在她的耳朵里，传来树枝被碰触，地上松软的泥土被重重踩下去的声音。她知道那是身后的人在努力地蹦跳着，伸着手去够枝叶上嫩黄的花。当身后的动静愈发地大时，猫妖忍不住了，回过身去。
树上细碎的花因为镜的折腾，散落在她的头上，肩膀上，有一朵还正好挂在她的鼻尖上，被风吹了以后飘落下去。猫妖看着对方此时泛着红色的脸，眯起了眼睛。
这是第一个。
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的妖怪，人类，或者神明来找过八尺。这个妖怪是第一个，而且还怀着热烈的期盼之情。方才她以为镜是附近不懂事的妖怪，见她拿起八尺的神像，便呵斥了她一下。
那时她虽然是在冲着别人嚷嚷，但其实身体在微微地颤抖，她以为这个妖怪会和别的妖怪一样，挑衅般作势要把石像给摔下去，或者学那些孩童的歌谣，唱着“八尺摔下去”的话。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从愤怒转为麻木。最后，她又因为不甘心，冒着被羞辱的风险去奋力阻止。
她等着镜的羞辱，没有想到对方大声地对她喊道：
“我，我是来找八尺大人的！”
她的第一反应是诧异，紧接着，她给了对方一个阴沉的脸色。
她想，这人可能是来看八尺的笑话的。不，也可能不是……
猫妖在这种矛盾的状态下把镜领到了林子里。此刻，猫妖看着镜兴奋的样子，问道：“你找八尺大人做什么？”
镜的神经高度紧张起来。以前她常常和别人宣告，说她要做八尺大人的仆从。那时她一点也不畏惧，能直言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当她离八尺大人很近时，她有些说不出口了，觉得自己有些不自量力。
“我……”镜深深地低下头去，“我想做八尺大人的仆从。”
猫妖刚才稍稍好一点的心情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被败坏得彻彻底底。镜不知道，她说的话戳到了猫妖的心事。
她冷冷地道：“如果是这样，那么，你可以回去了。”
镜猛地抬起头来，急于辩解。她想说些能证明她的能力的话，对方听完后，一定会改变看法的。
但是，那猫妖没给她机会，猫妖继续说道：“八尺大人最近不能化作人形。准确地说，以后她永远不会有化成人形的机会，永远只能以魂灵的形式飘荡在这里。不能化成人形的神灵不需要仆从。”
猫妖特意强调着“永远”这个词语。
镜不敢相信这点。对于妖怪来说，不能化成人形的话是无所谓的，多修炼几次就好。但是，不能化成人形，这对神明来讲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那个神明是一个废物。神明在长到一定的年纪后，是可以自然而然地变成人的样子的，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
不，怎么可能会，八尺大人怎么可能是废物！
镜在心里激烈地辩驳着这点，并且求证一般地看向猫妖。那猫妖摇摇头，指着树林的深处，道：“你要是想见到八尺大人，往里面走吧。她现在没有什么形态，你能见到的是镇子里残存的供奉她的地方。或许在你站在那里时，八尺大人就飘在上方正看着你。”
“在那里祭拜完以后，你就可以走了。”
猫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怎样？你想好了吗？要不要跟上来？”
她在试探镜的想法。猫妖的心里是盼着镜能够在祭拜完后留下来的。八尺身边只有她这么一个追随者，她很为八尺感到遗憾。不过，她没有明说这点，而是压抑着那种期待的心情，安静地等着镜的答复。
镜迟迟没有回答。
猫妖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家伙看来果然是奔着做神明的仆从来的。如果神明不能给她什么好处，她就立马会跑掉。不过，这有什么错呢？人类，妖怪，神明，都是会为了一块儿肉撕破脸皮的家伙，自私是所有物种的共性。
“等会儿在她祭拜完八尺大人后，送她出去吧。”猫妖这样想道。
这时的镜走起路来安分了很多。在两人走了一段路后，猫妖听到背后的人在小声地说着什么。
她仔细地听了一下，发现对方是在说：“我想留在八尺大人的身边。”
“虽然八尺大人不需要仆从，但是，我想留在八尺大人的身边。那个，这样可以吗？”
猫妖诧异地回过头，看到镜的眼睛里亮亮的。
从开始努力的那一天起，镜的心里所想着的并不是成为神明的仆从后的荣耀，而是和八尺呆在一起时的场景。她所期盼着的是和八尺在一起时的感觉，这点从未变过。
猫妖很是惊喜，但很快为难起来：“唔……这个得问问八尺大人。”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猫妖其实知道八尺到底在哪里，她往右边一拐，消失在了森林里。镜在原地等着，等了许久后看到猫妖终于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猫妖沉默地站着，一言不发。
“八尺大人她……同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