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日成名,那些乌合之众们才不在乎你画了什么,用了什么技法,画作本身有什么样的故事。只要画布上有我的签名,哪怕什么也不画,也会有艺术评论家出来进行诠释,解释空白的画布有什么含义……咏·朱,其实我很羡慕你,”他说,“你的努力必须很明显,才能被大众看在眼里,所以你需要考虑的只是专心致志地创作更好的作品……然而,不管我花费数月心血完成一幅作品,还是随便在画布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我得到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只有伪造画作,我的努力才能被看出区别,我必须小心翼翼地完善每一个细节,才能够让伪作挑不出任何瑕疵……”海因里希斯凄然一笑,“你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一切?因为我的价值只能体现在这一切上。”
“那么你已经失败了,比在空白画布上签名更没有价值。”咏说。
海因里希斯的眉头一皱,然而并没有发怒,“我可以要求你解释一下你的话吗?”他用冷峻的声音说。
“因为绘画的意义在于画者的思想本身,技法和细节只是用来帮助这一切更好地表现出来而已,哪怕你把伪作做得再天衣无缝,也只是把别人的想法复制了一遍,这样做和复印又有什么区别。”他站起来,带着凛然的神情逼视海因里希斯,“说到底,你觉得你的价值需要通过他人的评价来体现,你所做的一切归根究底只是想要博取你所谓的乌合之众的认可,如果没有这一切你就会丧失自我……我不想和你探讨其中的意义。我知道凭你的一句话就可以肯定或者否定一个人,但如果我所拥有的一切要通过我弟弟的痛苦和对你委曲求全来换取,那么我宁可从此不再作画!现在!”他怒喝,“请你告诉我,我弟弟在哪里!”
我想,在海因里希斯的人生中也许从未有人敢于对他如此说话,而且居然是由一个靠他的推荐信在纽约打开天地的新人。就连我也未曾预料到,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居然藏着这样的力量。
海因里希斯注视了他几秒,扶额大笑起来。
“我明白了……咏·朱,你的确是一位优秀的艺术家,可惜,我并不是。画笔在我看来,不过是另一种可以用来满足的工具,和一个言听计从的秘书没什么分别。”他说,“你们是他的兄弟和朋友,不用要求什么,他就可以为你们做任何事情……但他在我面前,永远精确得像一台仪器,不管我有什么要求,他都会分毫不差地做到,但这一切都不是他自愿的。”海因里希斯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因为我是他的上司,他的职责就是为我打理一切,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我提出要求,而他负责满足我,仅此而已……就连上床的时候都是这样,那只是他的一个任务,当这个任务完成,他就可以回归自己的人生,而我,除了通过折磨他,打击他的意志所换来的些许乐趣之外,什么都不会剩下。”
“我想,事情并不如你所想象的那样。”我轻声说。
海因里希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愤怒使他的脸变得扭曲,“请不要用那种方式嘲弄我,兰彻斯特·斯科特……你根本不了解他,从第一次看到他开始,我就知道,他和我是一类人……其他人在他看来都过于迟钝,而他所需要做的是教会他们怎么做。”他说,“我对于他来说,也只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罢了……没有任何分别。”
“不了解他的是你。”我说,“这些年来,你在媒体面前态度一贯不佳,媒体对于你的评价却还是清一色的正面,你以为那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他暗地里把该做的都做了。他行事向来小心谨慎,你认为,他为什么会在手中无牌可出的时候就来找你理论?”
“因为……”他的声音颤抖,无力地跌坐在座椅上“……他其实不愿意相信我做了这一切……所以他想让我亲口否认……”
答录机的铃声突然响起,海因里希斯烦躁地想要按下拒绝键,我抢在他之前按下了开门。
“请原谅。我想我有一个fedex的包裹。”
很快,全身湿淋淋的快递员把包裹送了进来,我对海因里希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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