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身体被碾碎,元神也一点一点儿散去,可不知为何,她的意识还没彻底消失,她沉没在一片黑暗里,周围是无穷无尽的煞气,杀意犹如一根根细针,刺入她的元神,又好似针尖儿带了钩子,将她的元神一点一点儿的钩了出去,若同时用力拉扯,她会瞬间分崩离析。
原来,她的梦境并非无缘无故,自回归七星城后不久,她就开始做一些梦,梦里,元神被一点一点儿吞噬,她越来越虚弱。好似要在梦境里,彻底湮灭一样,醒来变得很艰难,时间间隔也越来越久。
起初不明白,以为是封印太久造成的,如今,她在知道真正原因。
她与他是夫妻。哪怕域外武者不修元神,她对元神掌控也没那么强,但彼此相爱,结成道侣,元神气息互相交融,他消失时,她痛苦不堪,他苏醒后,那曾经紧密缠绕在他们两人元神上的丝线也缓缓复苏,因此,她一直在经历他所承受的痛。
他在黑暗里挣扎。
意识被一点点吞噬,只剩下,混沌、毁灭的本能。
可他是多好的一个人啊。
所以,他才能坚持这么久……
“天哥,天哥……”
她是肉身进来的,枯瘦的身体最先毁灭,像是被直接烧化了一样,她一身的衣服防御法宝根本撑不住,然而,却有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簪留了下来。
黑暗中,黑气凝聚成了一只手,握住了那根木头簪子,他轻轻摇晃一下,木簪上垂落的玉石挂坠相撞,叮当作响。
那是一大一小,两颗萝卜。
是女王亲手雕的白玉烟萝。
黑暗里,一双血红的眼睛出现,像是闪烁的红灯笼。
那个死气沉沉的人,那个充满怨恨的人,是如何一点一点放下防备,慢慢接纳他的呢?
她曾对修真界失望,活着的目标就是复仇,以及回到域外。
后来,她选择相信他,相信这天地间并非满是罪恶,还存有美好,族人陨落的仇恨可以铭记在心,却不能主宰她的心。报仇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天哥,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灯。”
“元宵节,赏花灯。”
他们眼前是一正面墙的光滑石壁,上面,有灯火阑珊,人影婆娑。他知道她心里有仇恨,对这片天地都抱着极大的恶意,他想让她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那样。
这里有诸多生灵,也是善良又美好的。他想给她看……
最后发现,上界竟然已经不能看了。
他忽然想起许多事。
那年,他带着她,透过石壁,观看下界的凡人界。
凡人一生很短,不够许多修士闭一次关。短短一生,却能迸发出叫他也为之动容的能量,让他忍不住多看,也想带着她一起看。凡人,他们更珍惜每一天。
从年初到年末,每一天都有值得他期待的地方。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元宵赏灯。
各种各样的灯,漂亮又精致。他甚至见过扎的栩栩如生的神龙灯。一双双巧手,仿佛掌握了天地符文,将生灵编织在指间。他们很多人并不比修士差,只不过,那片天地没灵气罢了。
那连绵的灯火,就像是夜空里的星河,明明他们没有一点儿灵气,却用自己的方式点亮了无尽黑暗。
他亲手做了一盏灯笼,递到她手中。
自那以后,每到夜里,他外出回去时,就能看到她提灯站在门前,等他归家。
“他们叫我域外天魔。”
“天魔,那不过是无耻之人为了掠夺强加在你身上的恶名罢了。”
“那我苏醒后没告诉你我名字,你为什么会叫我阿芽?”他一直唤她阿芽,后来,她也就习惯了这个小名,独属于他。所有人都喊她女王,只有他,可以叫她阿芽。
他记得,当时他脸都红了,对上她那双美目,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是灵植白玉烟萝,所以给我取名阿芽,是希望我向新芽一样充满生机吗?”她看着他,眸子里流光溢彩。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如释重负的心情,她能自己乱猜还挺好。
毕竟叫她阿芽,只是因为她是从悬崖上掉下来,刚好落到他的小院子里而已。一个小小的名字,在拥有爱的时候,就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而他,心虚的默认,不愿揭穿。
“你说什么?”
“生机,在这里?”她秀眉颦起,一脸惊诧地道。域外天魔在修真界会受限制,她对自己的身体,还没爱人了解得多。有了身孕,自己不知道,道侣先看出来,在修真界只怕也是屈指可数的事了。
“是的。”
他将手里刚刚雕好的簪子拿出来,摇晃两下,指着木簪上那个很明显的新芽痕迹说,“这是你。”
又晃了晃坠子上的两个玉雕小萝卜,“这是我和孩子。”
他亲吻她的面颊,“你最辛苦。”
她来自域外,本身就受到天道压制,而修为越高,孕育后代又越艰难,可她和他,都不愿意舍弃这份爱,孩子的到来,让他们的每一天都充满了更多的爱和期待。
他想起来了。
他怎么能忘呢。
他正在伤害的,是他最爱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