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什么?”
“可惜不能见见你爹娘。”
少年面容一僵:“我爹娘?”
男人颔首:“看看是什么样的人……”
他身形一闪,蓦然在树下消失,几乎同时,三道杀气腾腾的金光从天而降,四周暮气沉沉的浓雾出现三道裂隙,宛若巨兽利爪在天地间刨出的巨大峡谷,枝干虬结的老槐树劈斩为三段。
如果他继续坐在树下的话,他的身体会被斩为三瓣。
老树倾倒时发出嘶哑的哀鸣,少年肩上一沉,整个人被强迫跪在地上,他转过头,看到男人袖袍在风中飘然而起,尘屑悬浮在他周身而琐粒不沾,既有读书人的从容,亦有剑客的雷厉。
男人摁住他手腕,慢慢说完后半句话:“……才会教出你这种心思歹毒的小家伙。”
少年面色惨白,眼神茫然,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男人又道:“落到我手里,你惨了。”
他面色更白。
“你现在是不是想以死明志?”男人看出他所想,冷笑道:“冒犯了我,你还想死得这么容易?”
一股伴随着杀气的寒意沿着脊柱猛然窜上来!
他万念俱灰。
半个时辰后。
少年被绑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男人优哉游哉地喝酒夹菜,满脸匪夷所思。
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搜走了。
“你家在哪啊?”
“……”
“你爹娘谁啊?”
“……”
“你认识我吗?”
“……”
“饿了吧?”
他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面前夹来一根鸡翅,是用他的钱买的鸡翅。或许是孩童心性占了上风,他墨玉般的黑眸闪过一丝期盼的光。
结果男人把鸡翅夹走,“看看就行,吃我替你吃。”
“……”
驿站几名茶客打抱不平地投来愤愤然的目光,男人偏过头:“看什么看什么,没看过虐待孩童?”
那几名茶客面前的茶盏暴裂,茶水溅了满桌,吓得几人埋头就走,不敢再多管闲事。
男人手边摆着一架琴,随意横斜在桌角,天青色的琴囊,年代久远,因长期演奏震动,琴尾有一片冰裂断纹。
少年目光在琴身流连,冷不防额头被戳了一下,竟是一根油腻腻的筷子。
他盯着男人失明却不失神的双目,有些怔然,随即眼底一沉。
“你还真是贼心不死,刚刚是不是又想杀我?”
他背后冷汗一片。
“看看你手边的茶。”
他低下头,茶盏中的浮沫如一个小漩涡,茶叶上下浮沉。
“你以为自己藏得很深?”筷子不轻不重地戳着他额头,男人嗤笑:“你年纪小,大道理我不讲,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很多时候,杀人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将事情变得一团糟。”
“但我又不想就这么放过你,我的命很值钱,至少值一万白蝉币,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在我身边做牛做马,什么时候还清了,什么时候还你自由。”
—
毛绒绒的呼吸拂在脸侧,他半睁开眼,视野中充斥着浓白的大雾,眼睫上湿漉漉的挂满雾水。
雾气聚散,莹白的一片,是少女近在咫尺的脸,她在轻轻推他的肩。
“嘘——”她将手指竖在唇前:“我刚刚发现这里有人。”
薛琼楼靠墙而坐,面色淡漠,白衣白墙白雾融化在一起,单薄得像贴在墙上的一张纸。他闭了闭眼,冰凉的雾水落在脸颊上,“多久了?”
白梨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在问睡了多久,“不算很久吧……我醒过来的时候,看你在睡觉,就等了你一会会儿。”
在这种地方打片刻的盹,都让他有些出乎意料,更别提身边还有别人。
“我们赶紧走吧。”她警觉得像一只兔子,竖起耳朵四下环视,森然耸峙的墙壁在浓雾中露出隐隐绰绰的轮廓,如在天上盘旋捕猎的鹰隼。
薛琼楼靠墙纹丝不动,“多少人?在哪?”
他看上去压根没当回事,白梨没他这般安之若素,忐忑不安地指了指两人的右前方,“你听。”
不止一人的脚步声。
凝滞的浓雾流动起来,像一条结冰的河在缓缓融化。流动的幅度变大,至少有十来人,且已经靠得极近。
但是很奇怪,听不见一丝呼吸,也没有一声交谈,连衣物的摩擦都整齐划一,像一面庞大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