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宋嘉树暴毙为开局,扶乩之争为中盘,水落石出为收官。
但李成言兄弟不过是两只蝼蚁,两人在收官之时,是生不如死的痛苦,还是一雪前仇的畅快,于那人而言,其实没有半点关系。
他不会做劳而无功的事,同样也不会任着性子无事生非。
棂星门尚在风起云涌,定输赢的一步棋,早就悄然落在风平浪静的芝兰小筑藏书阁。
“符令!”董其梁颤颤巍巍地去拽身旁的弟子:“去藏书阁!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稀里糊涂,反应不及,呆愣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董其梁急得以手捶地:“还不快去!”
—
不断下沉的藏书阁,巨大窗户前,有个白衣少年随手一挥袖,半空溢出的团团云雾向两侧分开,不远处孑然屹立的棂星门、仙气飘渺的溯世绘卷、波涛起伏的汪洋人海,纷纷入目而来。
他笑了笑:“晚了啊。”
少年双指间捏着一枚符令,稍稍用力,符令砰然碎裂。
—
“我我我怎么飞起来了?!”有人惊叫。
“不、不是你在飞,”他身旁人哆哆嗦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你脚下多了座山!”
棂星门前突生变故。
莫名其妙有座云雾缭绕的青山拔地而起,一群倒霉鬼正巧站在峰顶所在的那块地面,伴随着翩翩起飞的仙鹤,直接被送上九霄。
周围人四散躲避,地面开裂,洪波涌起,一条泱泱大江奔腾而过,又有几个人被滔天巨浪卷了下去,尖叫声此起彼伏,消散在涛涛江水声之中。
姜别寒以剑拄地,脚下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峭壁嶙峋,缝隙逐渐裂开,由一指宽变作一臂长。
他抓住身旁绫烟烟的手,裂隙像被两只巨手扒着大地两端,陡然间撕开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两人由咫尺之距,变作天各一方。
“绫师妹!”他手里只剩下一片撕裂的袖子,望向跌坐在地的董其梁:“山主!到底是怎么……”
老人也不知何时消失。
人群彻底分散。
竖在棂星门前的静止画卷轰然倒塌,画卷中一座巍峨青山从天而降,一条九曲长河一泻千里,山峰云雾舒卷,仙鹤展翅飞出画卷,江心水流湍急,有大鱼跃出水面,飞珠溅玉。
脚下踩着的白玉砖消失了,却铺开一片青黄交接的草地,蜂飞蝶舞。
天空凭空出现一团铺天盖地的云,云层上有座白玉筑就的宫殿,青冥浩荡,云霞明灭。
琅环秘境被突兀地开启。
所有人都一股脑儿进了溯世绘卷——或者说,是溯世绘卷倒塌下来,将所有人揽进画卷之中。
棂星门前浩浩荡荡的人海,霎时间被一卷而空,只剩下一架染着血迹的琴,发出无可奈何的悲鸣。
整座鹿门书院都未能幸免于难,藏书阁这边同样被吞入画卷中。
白梨刚扶墙站稳,墙面便成了一株参天巨树,树根隆起,像一只倒扣的巨爪,钉死在地面。
一把琴颠簸着滑到脚下,琴声缕缕不绝。
精于琴道的人或许能听出高山流水之音,对琴一窍不通的人却也能听出琴弦倾泻而出的悲伤。
一团淡青色光芒从琴弦中溢出,像蒲公英的花瓣吹散在半空。
白梨下意识觉得不能让它就此消散,伸手接住,淡青色微光栖停在她掌心,她打开自己的芥子袋,袋中只有一粒漆黑的珠子,而这团光无比自然地收束在黑珠中。
地面猝然一阵震颤。
天际白光炸亮,一道天雷劈落。
雪亮的电光撞上树冠,犹如无坚不摧的长矛刺上坚不可摧的盾面,一瞬间白光暴溅,飞雪浮霜,溅落的电光如一树火花纷纷而下,地面被烫出数个小洞。
她后领被拎了一下:“别乱跑。”
薛琼楼站在她身后,不断有天雷声势浩大地砸落在地,天地之间白光大作,映得山川失色,他整个人也融化在这片耀目的雪白中。
他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拉过白梨。
“等一等!”白梨往后指:“那把琴你不管了吗?”
他脚步停滞半瞬,继续拉着白梨往前走。
雷声轰鸣,地动山摇,闪电如同一只只巨大的白球,拖着长尾从云端扔下,又像一场夸张的暴雨,倾泻在山峰,则山峰溃塌,倾泻在江面,则江流堵截。
这是一条峡谷,明暗交替的天空被锋利的崖顶切割成细长一线,汹涌的白光悉数灌进这条细缝中。
飞溅的电光迎面扑来,触上少年衣袍之前又悉数融化,仿佛撑开一把透明的保护伞,后面拽着个跌跌撞撞的白梨。
暴雨戛然而止。
白梨用袖子挡在眼前,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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