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带着一身的寒气走进大殿,里面没人,他略一思索,抬腿朝偏殿走去。
踏进门的时候,恰好闲云走到门口向他福身请安,他一眼瞧见了容真略微泛红的眼眶,脚步一顿,回过头去问闲云,“你主子怎么了?”
这一回头,才发现闲云的眼睛红得更厉害,好像才刚哭过,顾渊以为出什么事了,眉心一蹙,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怎么,是不是婕妤有事?”
闲云一愣,急忙否认,“不不不,皇上您误会了,只是奴婢,奴婢……”
她没来得及说完话,顾渊已然大步朝容真走去,牙关咬得紧紧的,眼里还有点惊慌的神色,“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何不传太医?”
他猛地回过头去朝闲云喝道,“愣着干嘛?传太医!给朕把太医院那群老骨头都叫来!”
他心乱如麻,只要一想到容真和孩子有什么事,就全无理智了。
一只温热纤细的手轻轻地拉了拉他的手臂,顾渊一怔,回头看着唇角含笑的人。
容真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皇上,孩子好端端的,什么事都没有,这么平白无故把太医院的人通通叫来,是要人人都知道嫔妾有多金贵,好让嫔妾和孩子成为众人的眼中钉么?”
她已有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对他笑过了,带着温柔的神情,全无防备的眼神,面容上每一个细微的角落都美好得胜似三月春风。
顾渊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心里涌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震动。
“那你为何哭?”他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残余的湿意,动作轻柔小心得像是她脆弱得一碰就会碎。
闲云欣慰地笑了,擦干眼泪踏出了偏殿,细心地把门合上。
屋内终于温暖如春,一如在惜华宫时,充满温情。
她深深地喜欢着这个亲人一般的主子,只希望上天能多给她些眷顾,弥补她从前受过的苦,那么自己就算是一辈子在这宫里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宫女,也会觉得此生无憾。
顾渊的手指在容真的眼睑处轻轻摩挲着,好似满腹想念就此宣泄出来,细水长流,不急不躁。
容真被他这样的动作弄得有些羞赧,面颊微微泛红,可爱至极。
“嫔妾之所以掉眼泪,是因为发现自己心里住的人竟然如此冷血无情,将嫔妾和孩子扔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不闻不问,心寒所致。”她眨着眼,含怨含愁地睨他。
顾渊笑了,“你知道朕有多欣慰能看见你这样狡猾的一面么?”
“哦?有多欣慰?”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顾渊唇角笑意更浓,一边揉着她的发,一边轻轻地说,“朕以为你会一辈子像前些日子那样与朕怄气,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了。想到这种可能性,朕只觉得……”
他停在这里,不愿继续往下说,好像这样直白地剖析自己的感情不是一个英明睿智的皇帝应该做的事情。
容真的睫毛颤了颤,抬眼看他,“觉得什么?”
她的眼里充满期待,执拗地想要知道他心中所想。
顾渊顿了顿,才无可奈何地弹了弹她的额头,百般不愿地以极快的速度轻声道,“觉得哪怕今后国家繁盛兴旺,百姓安居乐业,朕这个皇帝也注定是个失败的皇帝。留不住你,朕守着这天下又有什么意义?”
容真开始发笑,笑得浑身颤抖,前仰后合。
顾渊把脸一拉,“是你非要追问,待朕说了,你又笑成这样,这是存心给朕难堪是么?”
他的语气颇为不悦,神情也阴沉至极,可是容真一偏头,就看见了他泛红的耳朵,一路红到了脖子。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英明神武的皇帝也有这样害羞的一刻,嘴里说着麻人的情话,明明耳朵都红了,却还一本正经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笑得愈加厉害,到最后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皇上,您一定看过不少戏折子吧?”
顾渊嘴角抽了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凑近他耳边,笑眯眯地说,“皇上您很有戏折子里的公子哥气质,说起动人的话来一套一套的,简直快要把人腻味死了。”
这下子顾渊的面颊彻底红了,眼眸微眯,寒光一闪,不悦地锁定她乱说话的杏唇,“你敢戏弄朕?”
“嫔妾这是实话实说。”她含笑狡辩。
顾渊的唇角忽地毫无征兆地弯起,然后在她猝不及防之时吻了下去,温柔的鼻息抵达她的面颊,开出桃花数朵,绯红一片。
他轻柔地啄着她的唇角,亲吻她的唇瓣,不深入,不肆意,却仿佛一个巧手工匠在精心雕琢着心爱的作品。
窗外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开出春日的绚烂花朵,每一缕日光都化作繁花似锦,将他们团团围住。
容真觉得自己几欲溺死在这片磨人的温柔里,气喘吁吁,眼波莹莹。
心跳好似乱了节奏,滚烫的心脏不再属于她,片片肌肤都被他熨热。
很久之后,顾渊才离开她的唇,含笑摩挲着她的面颊,“怎么办,朕真是一刻也不想离开这若虚殿了。”
她眼神清澈地看着他,勾唇一笑,“这好办,嫔妾搬出去,您搬进来,日日住在这儿就不用离开了。”
她灵动又狡黠的模样真真是十分动人,顾渊含笑欣赏着这样的她,忽然低低地念了首诗。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
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
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容真愣了愣,回味着这首诗的内容,忽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狠心不与我说话。只因为她的缘故,我不思茶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