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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枝这个说辞,其实哪里都是漏洞。然而无论怎么看,沈轻稚两人的嫌疑都最大,所有的证据都牵扯在她们身上,若是不定给她们,那么便要香枝自己受罚。香枝自然是不肯的。沈轻稚听完这么一大段,心里大约有了底,只是事发突然,一个人要证明自己清白,实在太难了。自证清白这件事,没做过的永远都是百口莫辩。沈轻稚心中微微一叹,储秀宫最近风平浪静,人人瞧着都很和睦,没有人如同彭雨初那般当面闹红脸,沈轻稚便略放松下来。谁知道,她们还是躲不过今日这一遭。但这事着实有些古怪。弄坏花草、摔破不算名贵的瓷瓶,实际上都不是多大的事,大约罚个月银,也就能揭过,如此费尽心思栽赃给她们,真的没有这个必要。要么就直接动手让她们死无葬身之地,要么就别动手,这么磕磕绊绊挠痒痒似的,还不够费劲。何必呢?沈轻稚心中评判一番,便有了计较。红芹听完了香枝的话,才扭过头来看沈轻稚和付思悦。她脸上很平静,看不出来生气,也瞧不出来不生气,只是淡淡看了小宫女们一眼,便道:“你们说说。”付思悦没吭声,她已经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如沈轻稚聪慧,此刻由她来说,恐怕只能越说越坏。人贵有自知之明,她不聪明,却也不笨。沈轻稚不用她看过来,便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姑姑,此事奴婢拿不出证据辩解自身,未做过的事,又如何证明?”“此时不比浣衣局,毕竟是自己宫中,奴婢便未那么谨慎,夜里同思悦睡得很熟,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奴婢只能以自己同思悦的人品保证,我二人离开西角房的时候无论是牡丹净瓶还是腊梅花枝都完好无损,一点都未损坏。”她说到这里,便拉着付思悦一起跪下。“姑姑,未谨慎行事,请姐姐们回来审看差事,是奴婢的过错,奴婢只认这一点。”她有错吗?她嘴上说有,却也没有。大冷的天里,她便是去请了,香枝怕也懒得去瞧上一瞧,只怕会说便就如此吧。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便是在这宫中,也不能整日里提心吊胆过日子。沈轻稚说得很清楚,就因为储秀宫是自己的宫室,所以她才失去几分防备之心,这也是人之常情。这一番话说下来,香枝的脸色都好了些。沈轻稚看红芹依旧面无表情,犹豫片刻,还是道:“姑姑,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不过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红芹轻轻颔首,让她讲。沈轻稚便轻声开口:“姑姑,且不提证据为何,单看这件事本身,奴婢们为何要去破坏花枝,破坏之后还大摇大摆踩着雪回卧房,实在没有道理。”逻辑上都是不通的。但这一次,却是香枝开了口。“若是你们弄坏了牡丹净瓶,不敢叫人发现,才故意弄坏花枝,掩人耳目。”沈轻稚都要气笑了。不过她还是崩住了脾气,好声好气道:“香枝姐姐,不说到底是谁做的这件事,单看事情本身,若是你弄坏了瓷器香炉,会如何做?”沈轻稚轻声细语的,声音并不大,却能叫人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去。她道:“你只会把坏了的东西藏起来,努力让角房维持原状,让人看不出丝毫痕迹,这样在以后被人发现了,也不知东西到底是何时坏的,想要追根溯源,也积日已久无从查证,是也不是?”香枝张了张嘴,眼睛里闪过一些迷茫,似乎已经被沈轻稚绕了进去。沈轻稚抿了抿嘴唇,总觉得香枝今日有些奇怪。有些话,似乎不是她自己说的,而是旁人说好了,她依葫芦画皮,有样学样。此事,定另有蹊跷。她不说到底为何旁人要栽赃她,也不提自己如何自证清白,她只说这事很不合理,那边足够让人深思。沈轻稚再度给红芹行礼:“姑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奴婢无法自证清白,却也不能任人栽赃陷害,谢姑姑让奴婢说辩解之言。”果然,她说完,红芹便把手炉放到一边,轻轻笑了一声。“小丫头,口才不错,竟还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轻稚低眉顺眼,默不作声。红芹看了一眼满脸迷惑的香枝,轻叹一声:“这也不过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那牡丹净瓶不值什么钱,近来又无夫人入宫,花枝坏了也就坏了。”“不过……”她话锋一转,还是道:“不过也不能不罚。”沈轻稚松了口气,知道红芹心里有了主意,便也不再多言,只跟付思悦一起给她行礼:“奴婢谢姑姑开恩。”
红芹便道:“那净瓶也就值几两银子,那就罚你们一季月俸,且要顶风冒雪,再去采了花枝回来。”这已经是很轻的责罚了,沈轻稚彻底松了口气,知道红芹根本就没当回事。若不是香枝生气过来闹,她连听都懒得听,直接让如此罚便是了。沈轻稚已经明白红芹的意思,便又行礼道:“姑姑,奴婢抠门,舍不得银钱,便罚思悦的月俸,奴婢去做那采花人吧。”她这么一逗趣,红芹难得笑了:“为钱不要命的臭丫头。”待回了卧房,付思悦才握住沈轻稚的手:“今日里风大雪厚,出去一趟准要冻坏,一个人且要耽搁时日,咱们还是一起去吧。”沈轻稚坚定地摇头:“不成,你刚来月事,正是体寒的时候,若是再冲了凉,仔细生病。”她是知道付思悦身体的,每每来月事都很不舒坦,是以在明堂才有此一言。宫里的宫女,无论生什么病,都不是好事。付思悦见她坚定,倒也不逞强,只把自己另一身夹袄取来,让她套在自己夹袄外面,然后又道:“我一会儿去求了香叶姐姐,准备些红
', ' ')('枣姜汤给你。”沈轻稚点头:“好,我很快就能回来。”这样风雪交加的日子,就连一日三餐都不用宫人去膳房取,都是膳房驾车,一次往各宫送齐一整日的饭菜。当然,杂役宫女和黄门依旧要顶风冒雪扫宫道,她们是不能躲懒的。沈轻稚只是个三等宫女,出门在外自没有斗篷披风,她只能多穿一件袄子,又戴上手套拿了伞,这就出了储秀宫。刚一出去,沈轻稚就被白茫茫一片晃了眼。储秀宫外,早晨已有宫女扫过雪,只这一会儿工夫,又落了一地白。今年雨水多,就连盛京都没有往日那般干燥,甚至还有些江南水乡的温润。大夏总是很多风沙,沈轻稚这是头一回体会到氤氲水汽的冬日。有些新鲜,也有些好奇。风很大,跟冰刀子似的一吹就透心凉,即便穿了两层夹袄,沈轻稚还是忍不住缩成一团。她撑着油纸伞,低着头,顶风冒雪往御花园行去。厚底鞋下又绑了一双木屐底,踩在雪地里嘎吱作响,沈轻稚一脚轻一脚浅往前走,约莫走了两刻,手脚都冰凉还未拐出东一长街。沈轻稚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由叹了口气。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她裹紧衣裳,低下头去,脚步坚定往前走。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今日这事,定也不是只为了让她大冬日出来淋雪那么简单,若只这样,倒也不必大费周章,半夜不睡觉瞎折腾。沈轻稚目光炯炯,盯着自己后巷上一排排的脚印看。对方一定有所图,才会出此下策,为了什么?为了让她在红芹那里不受待见?还是让香枝讨厌她?似乎都不是,这点小事也无法让这两个目的达成。沈轻稚如此深思着,并未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御花园北门口。御花园位于景阳宫前,玲珑斋之后,几乎有东六宫一半大小,中有小桥流水,山石竹林,亭台楼阁,美不胜收。这是旁人嘴里说的御花园,沈轻稚也是头一回来。御花园四面皆有宫墙,在东南西北各有行门,旁人若要进入御花园,必得在御花园门口签印。沈轻稚到的时候,御花园门廊下,正哆哆嗦嗦站了个小黄门。他正缩在那打瞌睡,冷不丁听到一道清冷的嗓音,吓得差点没跳起来。“哎呦我的天,”小黄门哑着嗓子瞪沈轻稚,“你可吓死我了。”沈轻稚身上穿的就是三等宫女常穿的藕花夹袄,风雪大,小黄门看不清脸,只知道她是个瘦小的三等宫女,便明白她是才入宫的。这样的小宫女,宫里多得是,就连个看门的小黄门都能编排几句。沈轻稚也不会同他打机锋,只把自己的腰牌递过去:“小公公,我是储秀宫的,奉姑姑的令,过来采些花儿回去。”那小黄门接过腰牌一瞧,态度立即就好起来:“这大冷天的,姐姐辛苦。”甭管多大年纪,贵人身边伺候的,就能被叫一声哥哥姐姐。沈轻稚只说:“小公公也辛苦。”小黄门就没废话,在册子上印了印签,然后道:“姐姐忙完了早些回去,今日御花园也没什么好逛的。”沈轻稚道知道了,便进了御花园。天气太冷了,沈轻稚现如今只十四,身量单薄,风大的时候确实举步维艰。脚上绑着木鞋底,走在雪地上本就难,加上风雪极大,便是打了伞,也瞧不清前方景致,沈轻稚还真没什么闲心逛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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