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位久了,自然同旁人不同。
荣锦棠今日跟他敬了一轮酒,对这不同深有感触。
他这般想着, 那边又同母亲道:“端叔爷倒是很健朗,比小皇叔看起来还康健。”
荣锦棠的小皇叔是隆庆帝最小的弟弟,年纪比端王小几岁, 就是身体一直不算太好,总是病歪歪的。
淑妃点了点他,没再说这事,只问:“今日谁跟你来的?”
“宁城和张德宝都来了。”
荣锦棠被封为郡王以后司礼监那边给他指派了一位大伴两位小黄门, 因为还没出宫开府,身边还未有贴身的宫女和姑姑伺候。
指来的大伴就是宁城,听名字跟宁之鹤像是有些关系的样子。
一开始荣锦棠不太敢用他,后来淑妃过来指点一番才彻底放了心。
这个大伴是隆庆帝特地给他选的,总不会有差错。
淑妃一听是他们两个,就放下心来:“待会儿你回前头少吃点酒,别喝多醉了,实在不太好看。”
荣锦棠点头道:“孩儿省得。”
母子两个正说着话,不料旁边一把嗓音横插进来:“八弟同淑妃娘娘母子情深,真真让人感动。”
这一把嗓子又尖又亮,百嬉楼里一下子便静了下来。
淑妃扭头去看,只见安贤公主正一脸冷淡地看着他们,仿佛刚才那话不是她说的一般。
“公主这话有些过了,”淑妃声音不高,也十分的和风细雨,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了去,“皇后娘娘宫事繁忙,妾替嫡母教养皇嗣,本是为皇后娘娘分忧的差事,自然要尽心尽力,值不当公主感动则个。”
淑妃这一段四两拨千斤,一下子把安贤公主的脸打的啪啪作响。
安贤公主暗下脸来,正待要说些什么,却不料上首主位的王皇后淡然开口:“好了,大过年的不要做些口舌是非,儿子们过来陪母后再吃一杯,就赶紧前头忙去吧。”
王皇后在宫里屹立不倒几十年,谁人敢下她面子?安贤公主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当面给皇后娘娘不痛快,只暗狠狠瞪了一脸莫名其妙的七皇子一眼,闷头喝了一口酒。
淑妃听了皇后的话心里更定,她帮儿子理了理衣裳,只说:“快去给你母后敬酒,省得你母后惦记。”
荣锦棠笑着到了皇后跟前,规规矩矩敬了一杯酒:“母后今年辛苦,来年儿臣和兄弟们定多去看望母后。”
刚才一番口角因他而起,他现说这句话其实是很合适的。只不过四皇子和六皇子都是年长的兄弟,被他这般代表一二自然不太痛快。四皇子不通俗物还好些,六皇子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他生来口吃,平日里轻易不开口。如今老二不在了,老三去了朗洲,老四那根本说不出好听的场面话,哪怕他也算年长的皇子,也依旧没他说话的份。
今年前头的宫宴开头是由端王致辞,后来敬酒却只领了老七和老八,让他跟老四自己去敬。
他在外人面前一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场面自然是冷淡至极。
经年累月的到了如今这般场面,六皇子心里那些不痛快滚成雪球,已经快要压制不住。
任他脾气再好,也总是会憋屈。
为什么父皇这么多皇子,只有他生来便是个残废。
几位皇子敬了酒便走了,百嬉楼清冷了一瞬,很快就又热闹起来。
后半程淑妃再也没搭理安贤公主,只一味陪王皇后说话。
就端看王皇后客客气气笑意盈盈的态度,是个人都不乐意陪安贤公主。
一番觥筹交错就到了华灯初上,百嬉楼里燃起成排的雕花宫灯,映得满室繁华。
等到最后一道小点上了来,王皇后便开口了:“今日里有些晚了,大年节下的,便祝妹妹们新年大吉,万事如意。且自回宫休息吧,以后有工夫再请你们去坤和宫再吃酒。”
下面妃嫔们一起给王皇后行了礼,小主和位低的嫔妾们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淑妃倒是不着急走,付巧言见她还未放下筷子,便帮她又布了一块枣糕。
小点心不怕冷,这个吃起来也甜滋滋的,淑妃这一晚上都没吃好饭,这一口却是没停。
安贤公主见她死赖着不走,冷哼一声也起了身,同王皇后告罪便离开了。
以往宫宴都是帝后先走,今日里王皇后倒是没动,坐在那里也不知等谁。
庄妃跟敬妃对视一眼,便一起起了身:“娘娘同淑姐姐先坐,我们两个吃多了酒,这便回去休息了。”
王皇后点点头,笑说:“你们一贯爱吃酒,今日里早些休息,明日中午还要祭天。”
等到百嬉楼里人都走了,王皇后才缓缓站起,下了主位。
这一晚上她一个人端坐在冰冷的凤椅上,身旁没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切都仿佛艰难起来。
三十几年了,她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也从来都是她的帝王。
淑妃见她下了桌,忙起身要迎,王皇后冲她摆摆手,竟走到她身边同她坐到一起。
“娘娘……您?”淑妃迟疑地问。
王皇后微微叹了口气:“陪我吃杯酒吧。”
淑妃这才坐了下来,招手让寒烟上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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