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锦棠的目光在他们面上一一划过,终于下定决心。
他起身高高立在那里,气势磅礴道:“老大人,草拟国书吧。”
颍州,原布政使司,前厅。
胡尔汗沉着脸坐在前厅的石阶上,面色青灰,嘴唇苍白,一双眼睛也已失去往日神采,呆呆看着前方。
他已经坐在这里一天了,米水未进。
呼延亭端了一碗薄粥过来,送到他面前:“大汗,您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胡尔汗抬起头来深深望向呼延亭,他目光仿佛带着尖刺,一根根扎着呼延亭的四肢百骸。
“你出的好主意。”他哑着嗓子说。
呼延亭苦笑出声,他也很不好受,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大汗,这是我们如今唯一的机会,您自己也是同意了的。”
“只是没想到,公主……”
公主脾气这么烈。
宁死不屈,当真是以武统国的荣氏血脉。
“别说了!”胡尔汗嘶吼道。
他猛地用拳头捶打地面,一下一下,砸出一个又一个血印。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叫着,都不知自己在问什么。
是问卓文惠为何能决绝扑死?还是问当时的自己为何做了这样一个愚蠢的决定?更是问苍天为何如此安排,叫他们两个只能这样人鬼相隔?
没人能给他答案。
这个坚强的沙漠苍鹰,天神座下最英勇的勇士,如今也只能颓唐地坐在这里,发泄着心里的难过和憋闷。
他几近癫狂。
呼延亭用力打了他一拳,狠狠把他打倒在地上:“大汗,您太儿女情长了。”
“如果您真的对公主有情,当时定然不会接受臣的提议,如今再在这里纠结过去,已经全无意义。”
呼延亭说话又快又狠,直击胡尔汗的心窝。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他,抿着嘴唇没讲话。
到底有没有过情,就连天神都无从得知,苍天之下,只有他一人心里明了。
呼延亭见他清醒过来,长舒口气:“城里还有两万兵马,大汗,您要想想我们的子民。”
自从占领颍州,乌鞑子民就陆续从严酷的荒漠搬入朗洲城,士兵们则大多随胡尔汗驻扎在颍州,三载以来已习惯这里生活。
这里草肥水丰,实在是宜居之所。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胡尔汗低声呢喃一句,却没叫呼延亭听清楚。
这件事胡尔汗比谁都清楚,习惯了颍州气候的族人们再也回不去苦寒的沙漠,还不如就在这里决战到底,看最后鹿死谁手。
他深吸口气,问:“我们还有多少粮草?”
呼延亭见他终于振作起来,也不由有些高兴:“士兵的口粮大约还有十日,战马的草料少些,还有五日。”
还真是到了最要紧的关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们也不会出那样一份国书。
胡尔汗道:“安排下去,叫士兵清点自己行囊,实在不行后日搜城。”
搜城就意味着颍州的百姓再也保不住自己家中粮食,这寒冷冬日里,实在很要人命。
可为了他们乌鞑将来,牺牲一些大越的百姓又有何妨?
哪怕背着骂名,哪怕被人戳脊梁骨,他也要咬牙率领乌鞑人一步一个脚印,努力踏入关内。
呼延亭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却一句都没讲出来。
他此番规劝,不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命令?
当胡尔汗真的给了他要的结果,为什么他心里反而不舒坦?有什么哽在那里,叫他喉咙火烧火燎,难受非常。
胡尔汗正要继续下达命令,却不料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传令兵,扑过来直接跪倒在地上:“大汗,越国送国书而来。”
胡尔汗与呼延亭对视一眼,呼延亭便接过国书,展开而读。
这封国书很短,比他们写给大越的那一封还要简洁,一共只有一句话。
呼延亭有些犹豫,还是一字一顿读出来:“汗王安好,护国公主金枝玉叶,我大越既已接殿下归国,理应应允贵国要求,以军营后退至汉阳关内为约,昭我大越重信守诺之风。”
他刚一读完,胡尔汗便愣住了:“越国这是……答应了?”
胡尔汗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他们这边刚失去了最重要的护国公主,那边越国居然信守承诺,答应退后三十里。
“这……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胡尔汗问呼延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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