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行至侧旁落座的林城足下一滞,转过头,满目匪夷所思地打量他:“……陛下还记得静太妃的异样?”
“自然记得。”他挑眉,林城沉容:“那陛下就不觉得,静太妃偏在此时提议去旧宫,或许也别有隐情?”
苏曜浅怔,目光微微一凛。
林城看出他这才想起正事,不禁无奈。
很快,却见苏曜摇头:“不会。”
他神情微转,恢复如常。没了适才近乎刻意的不在意,他平静道:“抓到的人虽在旧都,如何发落却还要看朕的意思。她手中无权无势,若真想救人,此时讨好朕亦或在京中筹谋,都还行得通。但去了旧宫,看似离得近了,实则更说不上话。”
林城顺着他的话凝神静想,觉得有理,疑心稍消。
却又说:“那若真是臣多心,陛下便该操心一下静太妃此行的安危了。”
“也不必。”苏曜轻哂,揖到靠背上。龙椅的靠背很高,他将双手枕在脑后,姿态闲适,“他们便是真想要挟朕,也不必绑架一个太妃。”
林城摇头:“前阵子朝中闹得那样凶,他们未必不知情。”
“无所谓他们知不知情。”苏曜啧声,“朕若在意这个人,就不会让他们离宫。既让她走,他们就该知道用她拿捏不住朕。”
真的?
林城鲜见地生出几分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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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京中下着薄雨,阴云压得很低。
顾燕时的一应行装都已收拾好,早一步由宫人拉出了宫门,只等启程。
她晨起梳妆用膳,望着空了不少的屋子,心里沉沉地往下坠。她默不作声地用着膳,兰月收拾着余下的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多是不知她今日会不会用上的珠钗首饰。
顾燕时心不在焉地看着她,见她收拾好首饰又打开衣柜,摸出一枚淡蓝色的香囊。
顾燕时的目光倏尔一凝。
“兰月。”她唤了声,抿唇,“这个不带了。”
兰月抬头,迟疑着望向她。
“听我的。”她自膳桌前起身,直接从兰月手里将香囊夺了过来。
这香囊到手没有几日,看起来还很新,毛茸茸的小鹌鹑缩在那里,栩栩如生。
她是喜欢这香囊的。虽不知绣鹌鹑是什么意思,却觉得很好看。
只是在这香囊背后有太多的你来我往,她看着它就会想起很多事情。想起她如何拿狐狸捉弄他,他又如何将计就计。
说起来,她倒一直忘了问他,究竟为什么给她绣个鹌鹑。
以后应该也没机会问了。
但不问也罢。
顾燕时定一定心,随手将香囊丢在了床上,漱了口,便跟兰月说:“走吧。”
兰月低头,一时很想再劝一劝她,却也知多说无益,点点头:“好。”
顾燕时再度看了看四周,吁了口气,就向外走去。她近来在寿安宫里名声极差,没什么人想来送她,欣云苑的宫人们倒都肯陪着她往外走。
玉骨禁不住地叹息:“太妃若在旧宫过得不顺……就再求一求太后,回宫来吧。”
陶成也道:“是。下奴知道太妃在宫中也不舒坦,但旧宫那地方……”说着就摇头,“真不是什么好去处。”
顾燕时笑笑,不想多言,只敷衍说:“谁知道呢,有缘再见吧。”
行至宫门不远处,她却遥遥看见两道身影相伴而立。陶成也望见了,与玉骨相视一望,就与宫人们停下脚,只兰月跟着顾燕时上前。
顾燕时衔笑走过去,与齐太嫔恪太嫔相视一福,齐太嫔便转身,边接过宫人手中的匣子边道:“你去了想去的地方,我们想给你备些礼,却不知该备什么。思来想去,还是银子最好使了,这你拿着。”
顾燕时闻言赶忙一退:“这怎么好……”
“收下吧。”恪太嫔笑道,“我们也觉得旧宫是个好地方,指不准日后就要就要在那里相见呢。到时候唯你对旧宫最熟,我们可要吃你的喝你的。”
“说得是。”齐太嫔一哂,将那匣子又递了递,“拿去吧。我们在宫里纵使缺钱也还有太后照拂,你去了旧宫只能自己帮自己,这会儿瞎客气什么?”
“……那便多谢。”顾燕时接过匣子,复又朝她们福了福。齐太嫔松气一笑,遂挽过她的胳膊,将她送至宫门口,望了眼外头的马车:“去吧。这一行要许多天,到了着人传个信来。”
“好。”顾燕时乖乖地应下来,就与她们道了别,行出宫门,上了马车去。
登上马车,她就听见一声猫叫。
阿狸早已被装在藤编的箱子中送上马车,环境陌生,四下又无人,它就有些怕。
顾燕时闻声忙落座,贴在箱边哄它:“乖哦,我在呢。咱们去新家啦,你别害怕!”
两句话的工夫,车夫一扬马鞭,马车便驶起来。车子一晃,顾燕时不自禁地抬头,视线投出窗边飘起的帘子,望向宫门。
她好像下意识地想等谁来送。
抽回神来,便知不必等了。
车轮辘辘压过青石板,守护前后的侍卫们马蹄声不断。过了约莫两刻,车马才浩浩荡荡地驶出皇城,奔京城城门而去。
皇城城门正上方的城楼阴影里,苏曜啧声几度,心里别扭。
真的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