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我看不见陆地,只能看见无边无际的黑暗的大西洋及其浪花。

我一直跑到了岛的另一侧,现在又回到了起点。这下我拿不准,我是否真是朝北走的、风是否从东边吹来的啦。我同样也可能是朝南去的,或是朝着任意一个方向。

我老远就看到了那棵被大海冲泡白了的树于。一看见它几乎在我心里唤醒一种回家的感觉。而我内心却抗拒着。实在很可笑。

这岛上没有什么像家的。

可是,也许这正是托里尼及其爪牙们的目的所在。

他们想跟我玩游戏,因此没有马上杀死我。

他们将我带到一个我必死无疑的地方,好慢慢折磨我。

这正是托里尼的意图。

从他的角度看是可以理解的。但也仅仅是从他的角度看而已。

从我的角度看这里简直就是好莱坞。

这也没啥好奇怪的。自从那回马龙-白兰度的“教父”成了电影院的大热门以来,银幕上和电视里的黑社会影片简直难以计数。

如今黑社会早已跻身于“黑帮”这个大概念下了,这是“有组织犯罪”一词的缩写词。但自从“教父”公演以来有一点没有变:真正的黑帮成员们最喜欢看的莫过于黑帮或黑社会影片了。

关在伊利诺斯州国家监狱里的约翰-戈提也不例外。在记者采访时,他向每个提问的人承认,他的狱室里放着一大堆黑社会的录像带。

戈提最喜欢的影片当然是“戈提”那是有关他本人的电视片,由阿尔芒德-阿桑特主演。

因此,有可能卡洛-托里尼为我的慢慢死亡亲自撰写好了剧本。我也能想象到,他会将它拍成电影,翻成录像,好在以后放给他的朋友们看。

我想坐到那棵树干上去喘一会儿气。

这一刻我才知道,我的对手对特殊效果很拿手。

我刚走到距那棵大浮木不下十步时,那东西突然从浮木后面爬出来了!

我愣住了。

乍一看它像只乌龟。

但乌龟发不出发动机声音,也没有内装的探照灯。

闪烁的光柱照住了我,那东西加速前进。

我眼睛被照花了。我眯起眼睛,慢慢地习惯了刺眼的光线之后,终于看清了,那是一辆坦克,一辆跟炸药货车同样尺寸的坦克模型。

正如那辆货车精确地复制了肯沃斯的“食蚁兽”一样,我这里要对付的是阿布拉姆斯坦克的精确仿制品。海湾战争中,阿布拉姆斯坦克作为高科技战争机械倍受瞩目。

我感到被捉弄了。

先是炸药货车,现在又是阿布拉姆斯坦克。

操纵这疯狂表演的会不会不是托里尼,而是某位越狱逃出的玩具狂呢?

那坦克停在树干尾部。

眼瞅着炮塔转动、调整炮筒,我再也合不上嘴了。

它瞄准我的双脚!

我简直不敢相信。

那个喇叭声哪儿去了?还缺点什么啊!

正当我完全出自黑色幽默、想放声大笑时,事情发生了。

大炮移高一点,喷出一道红色闪电。炮声细细的,像是发自一把玩具手枪。

我的裤管被扯了一下,仿佛一根鞭子抽中了我。

我不信地低头看。

这门小炮在我左裤腿上撕开了一个洞。我感觉到血的温热。血正从我的脚踝上淌下来。

真是活见鬼!

坦克炮抬高。

我转身快跑。

我身后又“轰”地一声。

喇叭放大的发动机声轰隆隆地,像是一辆真坦克。这能杀人的玩具模型开始追赶我,在身后扬起一道沙尘。

我顺着树干跑——跳过去。

这样我暂时摆脱了那辆微型坦克。它太矮了,无法从树干上面射击。

不管是谁在遥控它,他一定在拿我开心。

我又跑向树尾,弯腰抱住这段被泡白的木头,用尽全身力气,把树干立了起来。

我比那棵树干高出几乎不到半米。我一秒钟也不耽误,右跨一步,让树干砸下。

嘎嘎嘎、沙沙沙。

探照灯火了,发动机死劲将坦克链埋进沙子里。

然后一切归于静寂。

我小心地在我这一侧离开树干,气喘吁吁地听着自己的心跳,直到它平静下来。

从压碎的坦克里飘过来一股焦糊味。

我打赌,坐在遥控器旁的那人此刻一定气得脸色发紫。

但我预感到,我幸灾乐祸不了多久。那个家伙或那些家伙肯定还准备了其他的鬼把戏。

数秒钟之后,他们让我明白了我的处境多么绝望。

又亮起一盏探照灯。这回是来自海上。

光柱扫过海滩,沿着树干向我扫来。

这回我眯上眼睛也一点用没有了。光线实在是太强了,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看清那只停在海岸附近的小船,而它一定是一直就停在那里的。

又是一阵静寂。

只有探照灯照着我。我像是躺在一盏聚光灯下,海滩就是我的舞台。

我等着枪声。

又能是什么呢?

一发子弹——伴随着一声我再也听不到的唿哨?

或者是冲锋枪射出的一梭子弹?

甚或是一架机关炮射出穿甲弹将我炸碎?

我合上眼睛等待结果。

“你看见那个边门吗?”那位两性人说。他紧挨着菲尔,好像是抱着他的胳膊走路似的。事实上他是拿手枪顶着菲尔的腰。

“对,我看见了。”菲尔回答。

“我们从那儿进去吧。”那个长得像男人却穿着女人衣服的家伙娇滴滴地说“门没锁,专为我俩留的。我们看到你来了,臭警察。”

“算我倒霉。”菲尔低声说道“但你会见到,你也幸运不了的。”

“哈,我们现在开始打哑迷还是怎么的?”那个两性人高声笑道。

边门位于“猫咪”酒馆楼角不远处的一个小门洞里,紧挨着相邻的楼房。一扇漆成深绿色的薄钢板门。

“打开来吗?”菲尔走上前去,尖酸地问道。

“噢,我们现在听起来可够活泼的,对不?”两性人喳喳道。

菲尔点点头,看都不看他。“这是因为我的哥儿们。”菲尔手抓住门把说。

“什么?你还有很多同伙?噢!”

“确切地说,是两个。”

“原来如此,你现在想给他们打电话吗?”

“不必了,他们已经来了。”菲尔打开门。

门是钢门,很沉。虽然焊接得很好,在门轴里转动自如,但不适合用它让这家伙失去战斗力。门太沉太重,无法将它从铰链里拉断。

“哈,这下我可吓坏了!”那位长腿假小姐耳语道。“他们肯定已经站在我身后了,只是我还觉察不到。”

“你等着瞧吧。”菲尔说道“怎么做?要我现在进去吗?”

“当然了,快清吧。我希望,你现在别开始变得厚颜无耻。”

“我就是这样的。”菲尔冷笑着说道“我总是一认识就进入无耻阶段。”

他肯定史蒂夫和泽瑞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他现在急需他们帮忙。

他没料到奎奇-韦勃会有这么好的安全措施。

也可能他们只是碰巧捉住了他。

菲尔走进钢门后面空空的走廊。霓虹灯亮着,墙壁上面刷成了米色,下面是褐色。那种发亮的颜色,污迹沾上去后一洗就掉。

奎奇是个清洁狂,他身处一个完全堕落的环境里,却喜欢医院里一样洁净。

那走廊估计是个紧急出口。大楼另一边肯定还有一扇门通往楼梯间。地下室门,秘密通道,消防梯。谁知道还有什么。

那个两性人也走了进来,掩上门说:“好了,小家伙,我们废话少说。要不然我就马上一枪打死你。我们这不是在闹着玩。”

菲尔停下来,但没有冒险转身。

“那我们干什么?”菲尔嘲弄地问。

“我们玩‘停止乱打听’。”

那个装扮成女人的家伙做作地笑笑。“你要是不继续往前走,我马上就会不舒服的。”

菲尔不理睬他。“你应该锁上门。当心我的哥儿们。”

那家伙又笑了。“没人胆敢碰这门。你的哥儿们我认为是子虚乌有。”

“那好吧。”菲尔粗声说道“够了。我给你两秒钟时间考虑。收起武器,带我去见奎奇-韦勃。这会省我的时间也省你一大堆麻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两性人呼哧呼哧道“我对此该笑还是”

“还有一秒钟。”菲尔打断他说。

“听着,你要是以为”

“时间到。”

“那又怎么样?”那家伙喊道,但他还是有点紧张。“往前走,否则”

菲尔左肘出击。

快若闪电。

两性人的喊叫被枪声淹没了,子弹打空了,走廊里滚动着震耳欲聋的雷声。

菲尔一肘打在这个假女人的肋骨上,又转过身来,一拳打在那家伙的下巴上,打得他突然昏厥过去。

史蒂夫和泽瑞端着手枪冲进来。泽瑞关上门。

菲尔托着那个昏迷的家伙。那家伙左手里还抓着手枪,枪口向下。

菲尔合上保险,从那位假女人的手里将它取下来,然后让这位失去知觉的家伙滑到地上。

与此同时泽瑞在拨打手机,请求派一辆救护车来。

“我们通知城中南警区的同事们。”史蒂夫一边说,一边确认了这位两件人的伤没有生命危险。

“这下警方会进行一场大搜捕了。”

“我们本想避免的。”菲尔喟叹一声说。

城中南警区是纽约最大的警区,它位于第35街上,距此只有一步之遥。对于正在值勤的警区负责人,动用他的部下并没有问题。三分钟之内他们就会包围“猫咪”酒馆了。

这会引起菲尔不想要的轰动。大量地动用警察自然而然会招来大批新闻记者。

卡洛-托里尼将会从电视上收看到令他怒气冲冲的事。然后他就会随心所欲地向杰瑞发泄他的怒火。

这种想象令人沮丧。

菲尔甩掉这个念头。此时消沉和悲观帮不了忙,也帮不了他的朋友杰瑞。

三位探员迅速地就他们接下来的行动达成了一致意见。

泽瑞留在昏迷的那家伙身边,菲尔和史蒂夫开始行动。他们马上就找到了通向楼梯间的过道。那里有一架电梯。菲尔乘电梯。史蒂夫走楼梯,从楼梯间的窗户里监视有没有人使用消防梯。

没有枪声。

探照灯仍然打开着,但一枪也没有开。

我之所以获得这一厚待,有可能只因为我一动不动。也许,如果我站起来想跑走,他们就会开枪射击。

我放弃尝试。

形势太不明朗,不能冒险。

我毋须等太久。探照灯光下,影子宛若幽灵。涛声阵阵,什么也听不到。

开始我只看到似在波浪上起伏的影子,然后出现一只橡皮艇。

艇上坐有三四个人。小艇很显然是由一只舷外发动机推进的,在海浪上上下颠簸。艇上的人紧紧地抓牢艇身。

小艇在起伏的浪峰中越来越近,终于滑到了岸边。

那些人跳上岸来,将小艇拖上海滩,以防浪头将它冲走。

他们是四个人,包括托里尼。

我一眼就能认出这位黑帮老大。他的人工染的黑发是独一无二的。我想,他怎么就找不到个理发师将头发染得更自然些呢。显然不是因为缺钱。也许是托里尼特地要的这种乌黑头发。

他跟他的随从一样穿着黄色海员服——防雨,防水,挡风,必要时可以将风帽翻过来。

托里尼本人手里没拿武器,但陪伴他的三个家伙膀大腰圆,腰部挎着冲锋枪。

他们一字排开,向海滩上走来,同时两两保持着距离,好让足够的探照灯光照在我身上。

他们距我还有足足三十米。

逆光中,黑帮老大托里尼及其手下像是清晰的轮廓图。

三十米

这么远的距离难以射中目标,就连冲锋枪扫射也不一定会取得希望的结果。

视线局限于光柱的宽度。在树干的我的这一侧光柱估计有六七米宽。

重要的是朝向陆地的地带。那要塞似的建筑,山丘,前面的沙堆。

我肌肉绷紧,一毫米一毫米地悄悄收腿,并等待着最佳时机。

但随着托里尼及其爪牙们越走越近,这机会就越来越小。因为每前进一步,我的对手们打中目标的把握就越大。

我突然站起身,迅速朝陆地方向跑去。

托里尼的手下惊呆了,一时不知所措。

托里尼怒吼一声。

等他的手下从惊惶中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跑出三米远了。

冲锋枪哒哒哒响了。

子弹掀起的沙尘尾随着我。枪声的回响被涛声淹没了。子弹打在海滩上,听上去像是连续迅猛的锤击声。

探照灯还没有动。

我躬身奔跑,蹿来蹿去,像只比猎人更狡猾的兔子。

离光区边缘只剩一米了。

冲锋枪愤怒地猛扫。子弹落地点越来越近。我已经感觉到沙子打在我的膝弯里了。

腿伤似乎不流血了。至少暂时不流了。

我使尽全身的力气飞快地奔跑着。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那好像是真的:船上无人留守,因此也没有人在那里能调控探照灯光尾追我。

我听到托里尼恶毒的尖叫声。

“该死的混账打断他的腿瞄准腿打”

太好了。他真的想要活捉我。

我钻进黑暗之中,又朝着陆地方向一个急转弯,暂时藏身到一朵大云团后面。

地形陡直升高,我脚下的沙子更软了,

我的速度减慢了。

我竭尽全力,越爬越高。我向前仆倒,手脚并用。

现在我抓住的不仅仅是沙子了。草茎从板结的地下长出,摸上去像刺。我担心它们会划破我的双手,但它们没有。

我用劲抓住草茎,这样我就又能前进得更快了。

冲锋枪仍在怒吼咆哮。

一个人打着一只手电筒,可能是托里尼。细细的光束射向我最初跑去的方向。

他们还没发现沙地里我的脚印,匆忙中他们根本没想到跟踪它。我的逃跑来得实在是太意外了。

我感到地面又往下了,我不假思索地滚下去,落进一个松软的洼地。

我回望一眼,发现这下在我和冲锋枪手之间横着一堵坚固的沙墙。

我的眼睛这时已经习惯了黑暗,没有月光也能确认方向了。

我来到了沙丘边缘,这里的地形玩捉迷藏的游戏真是太理想了。洼地、低谷和长满草的高坡相互交织。

我不给自己长时间喘息的机会。

当海滩上冲锋枪的扫射越来越稀、托里尼停止了怒喊时,我继续往前走。朝着托里尼肯定没想到我会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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