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底牌的时候,她要用自己的血肉铸就高台,等能站直了往前走的时候,谁也别想再叫她受委屈。
她忍了十几年,算计了十几年,浸染黑了心肠,为的便是叫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都不再受委屈。
如今,便是时候了。
“老祖宗,安宝赫去宝华寺给佟佳氏点长明灯,昨日就出了京,定国公已经派人往宝华寺那边去了,还没见着人。”董兴福轻声禀报。
太后靠坐在明黄色的靠枕上,脸上涂着厚重的粉,却依然盖不住几乎要弥漫开来的死气,只一双带着血丝的眸子烧的愈发明亮。
容贵妃伺候着太后喝过药,闻言皱了皱眉:“那佟家人呢?可控制起来了?”
“回贵主儿,佟家人一直都住在关尔佳的别院里呢,公爷派人守着,他们都不敢乱走动。”董兴福赶忙道。
本来太后是希望静嘉能够跟佟家人见一面,可是自打佟家人入宫,静嘉身子一直不好。后头年底事儿又多,倒是一直不曾碰上面,也不知道这些人对静嘉来言到底有没有用。
太后倒是不怕静嘉不在意佟家人,人言可畏,大清以仁孝治国,若是撕破了脸,佟家人在流言蜚语里也能起不小的作用。
容贵妃放下药碗,低声问太后:“姑爸爸,慎刑司那几个奴才和赵谦……”
“他们和崔太医那边,晚膳前就已经处置了,只是赵谦不在慎刑司。”太后捏着额角有些烦躁,身体上的不舒服和心窝子里沉甸甸的不祥预感都叫她有些绷不住神儿。
容贵妃脸色不太好看:“赵谦知道的事儿不少,若是万岁爷……”
“无妨,皇帝不敢跟哀家明着作对。”太后淡然道,她这些年在大清立下的好名声也不是白得的,即便皇帝也不能忤逆太过。
她想了想才问:“锦嫔怎么样?”
刘佳嬷嬷:“一直老实在门外跪着呢,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容贵妃闻言眸子闪了闪,对静嘉她一直感觉都比较复杂。
说嫉妒,她很清楚这一切并非静嘉的选择,可皇帝的恩宠不是假的,皇帝看静嘉的眼神里的纵容和温情也不是假的。
说警惕,她也清明静嘉没有多少野望,可静嘉是个会谋算的,从小便是在虎狼环伺之下长大,能活下来靠什么?必定是比虎狼还要狠。
静嘉越是平静,越是乖顺,越是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甚至叫她和太后都不由自主的信重,容贵妃心里某个角落就越是害怕,有心计有恩宠还沉得住气,但凡给静嘉一点机会,这都是一只嗜人的猛兽。
“叫她进来吧。”太后淡淡道,静嘉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也差不多了。
静嘉扶着半夏进门时,脚步微微有些踉跄。
正月里天气还冷,外头自头半晌开始下着的大雪也没停呢,说句天寒地冻一点不为过。
跪在廊庑上风雪都刮不着,她穿得也特别厚,可没有火盆子点在那儿,冷气儿还是拼命往骨子里钻,跪半个时辰也够受的。
即便如此,进了门,静嘉仍然恭顺跪了下来,膝盖钻心的疼叫她本就冻得青白的脸色更憔悴了些。
太后居高临下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冷冷开口:“三阿哥那里,是不是你动的手?”
“回老祖宗,嫔妾说的句句是实话,嫔妾不会对孩子动手。”静嘉低声道。
太后面色不变:“好,那哀家再问你,你可知道柔妃的算计?或者说,你可对贵妃动手了?”
静嘉认真泥首下去:“回老祖宗,嫔妾没那么多野望,更不是傻子,不然也活不到今日,嫔妾没有理由对贵妃动手。”
太后和贵妃都沉默下来,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毕竟静嘉在意的人甚至静嘉自个儿都被拿捏在太后手里。但凡静嘉不老实,身为太后她想要废掉个把宫妃,甚至都不需要理由。
只是德妃的话像是一根刺扎进了太后心里,若是静嘉知道自己的小产是自己所为呢?她对孩子有多在意太后看得出来,女人孤注一掷的疯癫和痴狂太后见过太多。
大家心里都清楚,话却不能轻易问出口,太后如今的身子骨叫她赌不起一个万一。
万一是德妃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诬陷静嘉呢?
容贵妃心性不足,确实还需要帮扶,若承认静嘉小产乃慈宁宫和承乾宫一手所为,这布置了良久的棋子就废了,而且凭静嘉的心计,惹急了眼,还不定闹出什么麻烦来。
可太后也无法全然相信静嘉什么都没做,这会子她跟容贵妃想法差不多——静嘉太冷静了,即便已经被无缘无故罚跪了半个时辰,她还是无怨言地恭谨着口齿清晰回话,面色沉稳。
这样深的心计,哪怕静嘉没有问题,太后也放心不下将一只猛兽放在容贵妃身边。
她喝了口温水冲去口中叫人腻烦的苦涩,叹了口气:“锦嫔,一直以来哀家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自打你入宫哀家就护着你,你成为皇帝的人以后,哀家也给了你尊荣和体面,让皇帝宠着你,贵妃也信重你,这些话哀家本不该问你的。”
静嘉垂着眸子不说话。
“近来哀家身子不适,后宫又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德妃的算计总非一日之功,你的聪慧和算计哀家心里清明,那你跟哀家说说,即便你什么都没做,德妃和柔妃所为,你就一点都不知道?”太后语气几乎算得上温和道。
静嘉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可只是眼眶子微微发红,依然什么都没说。
太后这才坐正了身子,示意刘佳嬷嬷扶静嘉起来:“哀家不是埋怨你,可哀家身子不争气,早晚要先走一步。哀家盼着你和贵妃能够相互扶持,在这宫里长久的尊贵下去,你若是心不诚,叫哀家如何放心呢?”
话说到这里,太后才定定看着静嘉逼问:“今儿个你不妨就跟哀家仔细说说,不管你说了什么,哀家都恕你无罪。”
静嘉坐在一旁,抬起眸子以前所未有的真诚看着太后:“嫔妾真的从未妄想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皇后之位从太后选择算计她开始,她就已经要定了。
“顾念着老祖宗和贵妃的吩咐,嫔妾从未有一日懈怠,胆战心惊在万岁爷身边伺候,只想着达成老祖宗的念想。”毕竟太后的念想和她想要的不谋而合,主动送上门的,不算计那是傻子。
“嫔妾不知道自己小产了,直到今日上午……”听别人说的,她真的没有小产。
“可嫔妾也害怕,为何自己身子一点点虚弱下去,怎么喝药都不见好。”静嘉说着身子晃了晃,“嫔妾不知柔妃有没有动手,可德妃所为嫔妾确实有所察觉,只是嫔妾不知道她是冲着嫔妾还是别人,在没有查清楚之前,知道老祖宗和姐姐忙着,嫔妾不想给您添腻烦。”
太后沉声问道:“那慎刑司送人进来的时候,你为何还不肯说?由着那些人往贵妃身上泼脏水?”
静嘉慢慢起身又跪了下去:“因为嫔妾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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