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珩愕然,竟然真的是太子殿下?他看向东宫卫后方那道颀长的红衣身影,不敢相信。
如果是太子殿下,怎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他喃喃自语,一脸失神,“怎么可能……”
忽然想到那把癯仙剑,是了……令牌可以造假,剑器却是不能。
张珩心情复杂,“不知殿下在找什么?”
无巳早准备好了说辞:
“今日,前朝余党在牢中供出,大菩提寺窝藏有其同伙。殿下带人前来彻查。”
张珩有些傻眼,“可,要找前朝余孽,怎么还挖起坑来了。难道人还会藏在这地底下不成?”
无巳不知怎么回答,遂绷着脸不说话。
张珩是个一根筋的,强忍疼痛,高呼道:
“末将已让人回禀宫中,不出半个时辰,陛下就会知晓此事。殿下这般行事,就不怕、不怕触怒天颜么!”
谢玉京遥遥看来,他眼球极黑,如同两颗浸没在水中的乌珍珠。
“聒噪。”
话音才落,一柄利剑便架在了张珩脖子上。无巳皱眉,“再多说一句,当心你人头落地。”
张珩一震。
恐惧如潮水般席卷过全身……
前面的骚动,也传到了一处清幽的厢房。
竹林飒飒,风吹声动。
踏、踏踏,是木屐敲击地板的声音。
唰地,门被拉开。
一书生装扮的人徐徐走出,他身姿修长俊雅,玉冠银钩,腰佩白玉,脚上趿拉着一双木屐。
手里端着烛台,垂目,问匆匆走近的童子,
“外面是什么动静?”
书童道:
“回禀大人,是太子殿下亲临。”
这一声大人,唤的乃是翰林院修撰,顾泽芳。前朝顾皇后的嫡长兄,奉旨在此修撰国史。
“太子殿下?他来做什么。”
夜风吹的烛火跃动,在青年面上投出淡淡的影,勾勒鼻唇如玉,岳美姿仪,肃肃如松下风。
顾泽芳与谢玉京在兵部共事过,见到谢玉京的第一眼,便觉此人年纪轻轻,却是心思深沉,城府极深。
是以,二人只是点头之交。
“大菩提寺窝藏有前朝余孽,殿下前来捉拿,”书童将方才从小沙弥那里听来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又脆生生道,“可是,小竹听说,那位温仪长公主无故失踪,便是太子殿下劫走的。”
“殿下却说来寺里抓人。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温仪长公主?”
顾泽芳眸子一暗,以手作拳,抵在唇边咳嗽几声,“行了,旁的话你不要多说。”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小竹撇嘴,识趣地闭嘴了。
他家大人的亲妹妹,前朝顾皇后顾现菱,可就是因为这位温仪长公主,而香消玉殒的。
但凡提及这位公主,大人就要生气。
心知自己犯了大人的忌讳,连忙屁颠屁颠地跟进去请罪。
*
芳华园。
容凤笙眉宇间凝了一丝轻愁,看似在看书,实则是怔怔地盯着指尖,那里沾染了一点墨迹。
过了一会儿,目光又渐渐地坚定起来。
将视线重新移回那些蝇头小字上。
心中默念一遍,合眼倒背一遍,佛偈如喁喁私语回荡在耳边。
灯光打在女子的侧脸之上,照得肌肤如雪,眉如翠羽。
侍女看着她,也感到微微的脸热,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美人,竟是动静皆美,浓淡皆宜。
也不怪乎,教养出殿下那样的人物。
坊间传闻,这位公主,是个狠毒至极的女子。
可是方才,她孤身一人,立在院子里烧纸钱的模样,面上虽无哀戚之色。
却是柔弱堪怜、惹人同情。
自己侍候这些天以来,也觉得,这分明就是个温柔如同月光般的女子,哪像是传闻中那样不堪?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侍女连忙福身,“太子殿下。”
容凤笙回过头去,谢玉京立在门口,身后尽是溶溶月色。
些微寒风灌入,吹得红衣少年袍袖招展,宛如振翅欲飞的朱凤。他修长挺拔的脊背上,背着什么东西,用黑布裹着,依稀是一把重弓的形状。
脸庞白皙,额心朱砂似血,闪烁流华。
一双眸,静静瞧着她。
“你回来了,”容凤笙看见他背上之物,便知道他将东西带回来了。
微微咬住了下唇,眼底闪过一丝愧意。
再抬眼的时候,温柔依旧,“来,快坐下。”
她起身迎上前,眼前蓦地笼罩下一片阴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紧紧抱住,用力到像是想要将她嵌进身体里去。
“遗奴……?”
容凤笙睁眼,有些愕然。
他紧紧搂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揽住她的肩膀,克制而隐忍。
第7章007你们在做什么。
007
“怎么了这是?”
她偏了偏头,轻声问道。
谢玉京轻嗅她的发香。
她常年礼佛,身上自然而然夹杂些旃檀香气,令人安心。
他眼尾半阖,“真好,您还在。”
声音闷闷。
这是……怕她突然消失了吗?
容凤笙有些哭笑不得,“好了好了,都多大了呀,还像小孩一样黏人呢。”
谢玉京皱眉,松开她。
“早就不是了。”
容凤笙看到他脸上沾了些泥,抬袖就要擦拭,谢玉京却退后一步,“别,我身上脏。”
刚刚抱的时候怎么不说脏?
她失笑,“过来坐。”
她温柔的眼神,让谢玉京紧绷的身体缓和了一些,无论在外面是什么样子,手上沾了多少血,他回到她这,都会第一时间洗手换衣。
之前那一次,身上都被血污浸透,呼吸之间,血气浓郁,如同跗骨之蛆,令他感到极度的自我厌恶。
恨不得将身上这层皮都剐下来。
可,当他走到锦园,看到一盏灯光,闪耀着盈盈的光泽。
他就知道,是她在等着他。
他便很快换好衣服,一脸平静地走进去。
等她放下刺绣,笑着望过来,眼神温柔平和。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他不想她只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了。
“你身上有血。你受伤了?”
容凤笙忽然惊呼,谢玉京低低“嗯”了一声,将手心摊开给她看。
“这里,划伤了。”
容凤笙一看,眉心蹙起。
只见少年白皙的掌心中,赫然有一道血口。
若不仔细看,几乎不能发觉。
……就是树枝划到的一个口子吧,再不快点包扎,就要痊愈了吧。
容凤笙眉心舒展,缓过神来,还是柔声问,“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