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还没醒呢?”骆秋迟发出一声轻笑,俊眸微眯了道:“有些时候你真是蠢不堪言,不识人心,你那位付师兄若真会来救你,就不会一开始舍下你了,相府的大公子,你以为他的选择只代表他一个人吗?他表明的已经是整个相府的立场,是相府舍了你,没有相府的支持,仅靠他一己之力,怎么把你救出去?”
“可是,他真的很聪明很聪明的,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从没有见过什么事情能把他难住,他说的每句话也都能兑现,大王你可不要小看人。”
“呵,那就打个赌吧。”骆秋迟拉开闻人隽,伸手一掐她脸颊,扬起唇角道:“离了相府,他什么都不是,除非他真有通天的本事与魄力,能够排除万难,将你救出去,可如果是这样,你一定对他至关重要,但他还是在一开始选择舍弃你,可见他这人理智过头,现实而凉薄,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来。”
“这样的人,的确会是个可怕的对手,但世间少有,除却狠心外,还得智计无双,简直万中无一,我不相信他恰好就是。”
“所以,我赌他不会来。”
晨光微现,风掠四野,树影斑驳,带着一丝清冽凉意。
付远之站在树下,面目沉静,眸光无波无澜,注视着远方,只是背在身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一支白玉长笛。
当枝头一滴露水轻轻坠落,浸入他衣襟后,远处马蹄声响,他抬眸一望,握住玉笛的手一紧。
他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你是何人?何故拦在此处?”
骏马嘶鸣,堪堪停下,马上传来一记冷清的声音,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白袍银铠,英姿勃发,少年面如冠玉,眉目俊秀至极,眼神却也同声音一般,冷冷清清的,周身带了几分凛冽寒意。
这便是传说中的“玉面战神”,杭如雪了。
他身后是两队同样停下来的亲兵,个个皱眉望着拦在路中的那道身影,有急性子的已经一声吼道:“哪来的小白脸,滚滚滚,我们将军急着入宫呢!”
付远之仰头眸光沉静,不以为忤,只是淡淡一笑,对着杭如雪递上手中的玉笛。
“杭将军可识得此物?”
杭如雪原本的冷清,在见到这支玉笛后,化作了三分诧然:“这是……你究竟是何人?”
付远之一动不动,缓缓道:“这支玉笛的主人,是我的外公,我母亲姓郑。”
听到“郑”姓时,马上的杭如雪目光一动,上下审视了一番付远之,眼神几个变幻后,低低开口:“果然,眉目相仿,带了几分先师的气质,你是……相府的付大公子?”
他还不待付远之回答时,便已先握紧缰绳,一扬眉:“是相府让你来找我的?”
“不,我只代表我自己。”
“你自己?”
杭如雪微微皱眉,他知他等在这,还拿出这玉笛信物来,必有要事,他还以为是相府的意思,希望由付远之出面,对他进行拉拢亲近,就像朝中其他党派一样,可这回,答案倒令他有些意外了。
杭如雪年纪虽小,兴许比付远之都要小上一两岁,但却是个征战沙场无数的武将,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当下开门见山道:“既非相府授意,那么说吧,你想用先师的这支玉笛换什么?”
付远之一怔,不料杭如雪如此直白,他笑了笑:“杭将军果然心思剔透,洞若观火,我别无所求,只想换一个谈话的机会。”
“若还是你父亲那些陈词滥调,大可不必了,每回入京面圣,都要被几帮人拖住,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
付远之神色不变,只是言简意赅地吐出一句:“跟相府绝无一分一毫的关系,我外公一生刚正,素恨结党营私,我是不会脏了他留下的这支玉笛的。”
马上的杭如雪眉心一动,总算收起了轻蔑之态,定定望着付远之,沉声道:“多久?我要进宫面圣,耽误不得。”
“一盏茶便可。”
“行。”白袍翻身一跃,干净利落地下了马,径直取过付远之手中那只玉笛,走入林间,头也不回地道:“就一盏茶,希望你所言非虚,不要污了先师清誉,辱了郑氏门楣。”
青州,东夷山,春意盎然。
屋里,闻人隽撑着下巴,看着镜子前,披上外袍,系紧长靴,腰间插上匕首,满脸大胡子的……东夷山君。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啊……”
一眨眼,大半月倏忽而过,所有檀香烛都烧完了,骆秋迟的胡子也长出来了,将满头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俊美的一张脸,就又变回外人眼中那个统领十八寨,赫赫威名的东夷山君了。
闻人隽捂脸哀叹着,拖长了音,可怜兮兮道:“大王,可不可以不出去啊,这里挺适合你的,咱们再多待一会儿吧?你看你还有一边胡子没长好呢,还有很大的生长空间,你不要扼杀了呀……”
东夷山君走过来拎住闻人隽的衣领,对她阴森森一笑:“你趁我喝醉了,偷偷拔我胡子,我还没跟你计较呢,再嚎丧就把你扔出去!”
闻人隽一个激灵,立刻怂猴上身,脸上陡然变作万般惊叹赞美:“大王这一身真是挺拔英武,气势非凡,虎虎生威,让人不敢直视,尤其这把大胡子,简直是上天最好的恩赐,整个东夷山也没谁了,大王不愧是大王!”
东夷山君忍不住笑出声来,实在看不下去闻人隽的怂样了,一挥手:“滚滚滚,快收拾一下,胖鹤瘦龙还在外头等着呢,今天弟兄们一定备了大桌酒菜,迎我出关,你可有口福了!”
闻人隽有气无力地答了声“是”,对那口福显然一点兴趣都没有,转身耸拉着脑袋,惨兮兮地飘到门边,叫东夷山君都看不过眼了,到底一声喊住了她:
“喂,你是去奔丧吗?要不要这么如丧考妣?喏,我最多答应你,明年花神节再带你到这院落里来住一段时间,可以比今年久一些,怎么样?”
闻人隽哀怨地回过头:“能住满三个月吗?”
东夷山君皱眉,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月,不能再多了!”
闻人隽心思得逞,立刻一扫愁容,欢天喜地道:“谢谢大王,大王你最好了,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人却才拐出了门,忽地停了下来,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她摸上了自己的脸颊,后知后觉,不对啊,我为什么这么高兴?难道明年我还要留在这山上?我到底在高兴些什么?
真是太可怕了,一不小心就被东夷山君绕了进去,拍拍脑袋,闻人隽赶紧把那些念头甩出去。
却还是按捺不住心底一丝雀跃,她这边进房收拾东西去了,那边东夷山君还在整理着自己的大胡子,院里却忽然传来气喘吁吁的狂奔声,房门被骤然拍响,外头一胖一瘦两道身影扯着嗓子道:
“大王,不好了,不好了!官兵来剿匪了!”
两扇门同时被推开,东夷山君和闻人隽异口同声道:“什么?”
东夷山君大步跨入院中,眸光一紧:“剿匪?他们怎么摸到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