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道岸边发现尸体,这种事情没人敢瞒着,当即报给了京兆府。
封平是死了足有五六日,被人勒死之后沉入河中的,尸体都已经泡的有些肿胀起来,不是特别容易能辨认出五官样貌。
京兆府的仵作也是验看尸身发现是个太监,再仔细辨认之下,确认那是封平。
原来他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并非是寻着了安身立命的好去处,反而是死于非命。
确定了不是失足落水,京兆府就把案子报到了昭宁帝跟前去。
案情不大,左不过死了个小太监,哪怕是走在大街上被人家谋财害命都极有可能,但是不能不报。
封平的身份太特殊了——赵清勾结福建的案子是他首告告发,也是他作为人证在刑部大堂咬定了要指认赵清。
那案子到现在,众人也心知肚明,哪有什么铁证如山?
不过是圣心独裁,不愿再给赵清转圜余地,天子疑心,认为赵清既有了谋逆造反的嫌疑,就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而赵清呢?堂堂的皇长子,被废为庶人,因受不住这样的落差,在牢中服毒。
其实他自杀了,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背地里议论,说赵清这是以死明志。
毕竟案子结的不清不楚,他因有冤情,而昭宁帝不肯听他辩白,更不会为他洗刷冤屈,说到底他的下场是昭宁帝一手造成,是以他才会决然死在牢中,以此向昭宁帝表明自己的清白。
何况现在封平也死了——
流言从何处起已经不可查。
姜承德入清宁殿面圣时心中都是有些许忐忑的。
天子传召,所为何事,他不用想也知道。
临入宫之前赵澄就在府上,见宫中内侍来传旨召他入宫,免不了也要提心吊胆一场。
昭宁帝于东次间等他,他进门时就见昭宁帝手上把玩着一块儿羊脂白玉的手把件。
因站的远,看不真切,不过那玉料极佳。
他也没敢细看,上前去见礼问了安。
昭宁帝摆手叫他起,顺势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知道朕为什么传你入宫吗?”
姜承德抿进了唇角说知道,倒没有了往日里的嚣张气焰。
从前便是在御前回话,他又何曾似眼下这般内敛乖觉。
昭宁帝倏尔笑了,把手心摊开,羊脂白玉的玉雕狮子滚绣球就放在他手心儿上。
姜承德这才看清楚那手把件。
雕刻功夫实在不太行,甚至可以说雕刻之人技艺生疏,狮子的线条生硬不说,那么小的手把件,他站的也不算近,都不用靠近了细看,都还能看见错了刀法重新改刀的地方,且修饰也不好,以至于完工成品之后,搭眼一看就晓得这处是曾经错过刀的。
这种东西内府司是不敢送到昭宁帝跟前的,那就只能是赵清他们兄妹之中的某一个,年幼时雕刻此物,送给了昭宁帝。
而联想到眼下的事情,京城里那些传言……
姜承德心头直坠。
果然昭宁帝手再握拳:“这是大郎八岁那年送朕的生辰之礼,他小小的年纪,身体又不好,头一次雕东西,已经毁了好些块儿料子,可还是雕的歪歪扭扭不得法。
不过他是个万事不服输更不会气馁的性子,朕到今天都还记得,他把东西送到朕跟前时,仰着小脸儿不服气的说,以后一定会雕出更好的送给朕。”
这话姜承德没法接。
昭宁帝自顾自又说下去:“从那年起,他每年都会雕上两三样东西送到朕这里来,一直到他十三岁,他用了五年的时间,雕刻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朕这里现而今收着他好些东西,和内府司送上来的相比起来,也丝毫不差。
但只有这个狮子滚绣球,朕近来总带在身边,时时把玩。”
他总不至于是真的在怀念赵清。
在看过王氏手书,得知赵清是真的心存反意,勾结高士吉,于凉州拥兵自重之后。
那今日说这些话,无非是敲打。
姜承德作势要跪,昭宁帝诶的一声:“这里没外人,连孙符朕都打发他到殿外伺候去了,只有咱们君臣两个,有什么便说什么,你也不要动辄下跪,好好坐着吧。”
尽管他如此说,姜承德还是如坐针毡。
他有什么好说的?
诬陷赵清是事实,可那也不是他的本意,还是赵盈的主意。
但是能告诉昭宁帝吗?他为什么会受赵盈要挟做出构陷皇子之事,他自己不是最清楚吗?
再说了,天子说有什么便说什么,那不过是随口说说。
他今天敢在这清宁殿东次间中明着承认,他构陷了赵清,甭管赵清是不是勾结了高士吉,总之他是没有好果子吃好的。
难道昭宁帝还会轻描淡写揭过去,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了?
姜承德喉咙滚了两下:“即便今天皇上不召见,臣也是要入宫求见回话的。”
“哦?”昭宁帝拇指揉在小狮子的脑袋上,挑眉看他,“回什么话?”
“臣知道,封平的尸体在京郊被人发现,京兆府验尸后确定了是被谋杀,现如今满京城传言纷纷,多半是说赵清当日乃是遭人构陷,而封平眼下招致杀身之祸,不过是背后主谋之人杀人灭口。
这样的话一旦传开,矛头直指瑞王府和臣——毕竟当日惠王随行福建,不在京中,赵清案发生以来,及至于赵清夫妇回京奔丧,被刑部扣押,朝中永嘉公主又一力为赵清说项。
思前想后,只有瑞王与臣,最有动机做这件事,也最像是臣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