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盈终于在他的眼神里看不到贪欲,却也高兴不起来。
孙符已经掖着手退到了寝殿外守着。
赵盈想了须臾,还是往床尾的圆墩儿坐了过去:“胡泰说您的病不大好,得静养,今儿不是才见过姜大人和瑞王兄吗?您该歇着的。”
“你筹谋多日,就要等到故事结局了,事情一日没有落定,你心里一日不安吧?”
赵盈眼皮突突的跳,好在她稳得住。
她僵着脸色去看昭宁帝,到了嘴边的那些装傻充愣的话,全都收了回去。
同样的话,他八成跟冯皇后也说过。
如果不是心里明镜儿似的,到了这种时候,他不会再存心试探。
赵盈缄默不语。
昭宁帝叹了口气:“姜氏赐死,姜承德和赵澄都被禁军看押起来,你出宫时候,把他们带回司隶院吧。”
赵盈的眉心倏尔蹙拢:“您赐死了姜才人?”
“她意图谋害朕,不该赐死吗?”昭宁帝反问道,“这是谋逆,罪同造反,不光是她,整个姜氏一族都要受到株连,还有赵澄。”
他明明知道……
赵盈定了定心神:“我不懂,您不是知道真相了吗?”
“元元,你是什么时候起,想要坐上那至尊之位的?”昭宁帝好似没听见赵盈的问话,自顾自的低声问她,“你也不用怕,朕叫你进宫来见,又屏退左右,便只当是咱们父女之间,谈谈心。
你长大了,但你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又是因为什么突然长大的,朕竟然一无所知。
你好像做了许多事,宫内,宫外,从两年前不谙世事的大公主,到如今几乎可以一手遮天的司隶令,朕真的想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他说着又苦笑出声:“你母妃是最柔婉的性情,生平最不爱钻营算计,所以恨极了内廷里的这段日子,是朕拘着她,逼着她在后宫生活。
你除了容貌与她有七分相似,这脾气秉性,真是一点儿也不像你母妃。”
提起母亲,他的神情才一如往常。
他知道下毒之事是她一手策划的,所以才会说她如今是只手遮天。
遮的不光是宫外的天,还有内廷这四方的天。
不过赵盈也听明白了——
“您不想活了吗?”
昭宁帝眯了眼:“你没去凤仁宫见过皇后?”
赵盈摇头。
看来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冯皇后说透了。
而且……他大抵真是无心求生,现在病倒在清宁殿,宫中的消息居然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真不怕有人第二次谋害他一样。
赵盈呼吸微滞:“您只问我什么时候想,怎么不问问我如今怎么对您也下得去这样的手呢?”
他究竟是知道了全部,还是一知半解呢?
从监国公主到皇太女,她还有一段路要走,所以得留着昭宁帝性命。
他现在做的所有妥协,其实不能称之为妥协。
昭宁帝一定早就知道她的谋算,可是他默许了她和冯皇后等人的所有行动,这才有了他今日之灾。
说穿了,他就是不想活了,顺便成全她而已。
赵盈不认为她有这样天大的脸面,八成还是因为母亲……
昭宁帝确实是个变态。
这种偏执且疯狂的爱与眷恋,她一点儿也不懂,更不想懂!
“下不下的去手,你不是也做了?”昭宁帝毫不在意,“你是内廷长大的孩子,在我手底下长起来的孩子,我从来就没指望你真的做个柔婉端淑的女孩儿。
你想做女皇帝,当第二个阿武,不踩着累累白骨,如何上位?
我如今,也不过是你上位路上的尸骨如山中的一个罢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赵盈也无谓再去纠结他究竟知道多少了。
“是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到别人手上,哪怕是赵澈,也不行。”
赵盈顿了很久,才端着一派叙旧谈心的语气开了口。
“上阳宫醉酒闹事,所有人都以为是赵澈的无心之失,到现在为止,您也这样认为的吧?”
没料到昭宁帝却摇了头。
这件事情起初他没太放在心上。
真的以为当日只是赵澈的无心之失。
喝醉了撒酒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不过后来才隐隐察觉到古怪。
赵盈出宫之前发落了上阳宫的一个小宫娥,后来他也知道了,那是刘氏安插在上阳宫里的人,探听消息,打听赵盈的一举一动,包括那天晚上赵澈能够顺利进入上阳宫,其实应该算是刘氏一手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