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七章</h1>
跟随的人都是人精,看惯了上位者眼色,见公主与驸马之间气氛不对,都恭敬地低垂着头退后数步,以保证自己绝不会听见贵主们的交谈。
唯有薛辞年立在公主身后一动不动。
姬珧垂眸淡漠地扫了一眼虞弄舟紧紧拽着她长袖的手,复又抬眸,唇角一弯:“指什么?不过拔一簇花罢了,驸马以为本宫是什么意思?”
她说得随意,甚至还带了笑意,偏就能让人察觉到她身上让人噤若寒蝉的冷然,虞弄舟似是拈花却被刺扎到手一样,忽地松开,他皱着眉头,向前靠近一步,看了她良久,声音突然放软了,低声道:“珧珧,你心里对我有怨气,我……到底哪里惹了你不快,你告诉我,好不好?”
虞弄舟与她挨得极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抚上她后背,像是温声轻哄一般,将她缓缓揽到怀里。
姬珧被他拉着贴到他胸前,能听到他平缓规律的心跳。
她想起其实虞弄舟足足大了她五岁,所以平日里相处时他总是纵容她的,每当她生气时,他就会像这样抱着她,在她耳边柔声说话,他不会同她发脾气,大多时候都是他让步。
在积室山师兄弟眼中,向来恪守原则一板一眼的虞师兄唯一会服软的人,就是永昭长公主姬珧,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对所有人都秉持着不远不近的疏离态度,唯有对她,才会露出最温柔最和煦的模样。
私下里无人时,他便会宠溺地唤她“珧珧”,也不会自称“臣”。
姬珧自己不肯承认,但不得不说,她其实很吃这一套。
不过,那也是前世的事了。
薛辞年笔挺地站在公主身后,尽管当下的场合他已经不适合再站在这里,但他依然没有动。
姬珧靠了一会儿,才推开虞弄舟,日光投射的两道交缠影子分开,中间光芒刺眼,像是阻隔的一道屏障。
她推着他胸口,抬眸看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阴冷:“阿舟,你知道,我眼里从来不揉沙子,没有人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骗我,如果你觉得远在千里之外的万州发生的事可以瞒过我,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虞弄舟黑眸一缩,震惊之色也不过是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处之泰然:“万州发生了什么?”
姬珧挥了下袖子,拂开他的手,冷道:“发生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既为驸马,你最好谨守本分,若你觉得自己可以跟别的男人一样莺莺燕燕,那就滚我远点,我也不是非你一人不可!”
这话里就带了十足的醋意,跟方才冷漠的语气截然不同。
虞弄舟被她说的话弄得神情微怔,良久之后他才皱着眉重新拉住她的手腕。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想装傻?”姬珧冷笑一声,“江蓁都要亲自随你归京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江蓁,是豫国公江则燮的掌上明珠,一直痴恋虞弄舟,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上辈子,也是这个人一身锦绣宫装站在姬珧面前,亲口告诉她姬恕早就死于虞弄舟剑下,斩断了她最后一丝念想。
现在提起这个名字,姬珧仍不免咬牙切齿,而这咬牙切齿听在别人耳中大抵更像是嫉恨。
姬珧说完这句话,似是忍无可忍一般,甩开他的手背过身去,沉声道:“驸马陪本宫一路,就到这吧,今日本宫不想再看到你。”
话音一落,玉手轻抬,薛辞年毕恭毕敬地走过去扶住,两人将呆怔的虞弄舟丢在那处,向前行去,后面那些侍卫宫人见公主走了也纷纷跟上,谁也没看站在原地的虞弄舟。
等人都走出很远了,虞弄舟定定地看着公主仪驾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但这叹气并非因为松懈或释怀,他只是稍稍安下心来——刚才一直担忧姬珧是发现了什么,现在看来,她只是在吃江蓁的醋。
他在万州安抚灾民镇压叛乱的一个月中,江蓁确实偷偷去万州见过他……
以公主的性子,发现有女人故意接近他,以牙还牙做出昨日那般出格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这是她赌气时会干出来的事。
可即便是在情理之中,虞弄舟似乎也无法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他静立片刻,骤然甩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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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珧到紫微宫门前时,遥远就看到一排宫女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前面站着一道小小的身影,气势却不输任何人,单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指着那些抖若糠筛的人,不知在说着什么。
靠近时,才听到充满稚气的童声里夹杂的怒气:“这是皇姐送给朕的梅瓶,朕珍惜爱护还来不及,竟敢将它打碎了!究竟是谁做的?说!不说朕就将你们通通打杀了,尸体喂狗吃!”
那内侍刚要通秉公主殿下驾到,一听见这小奶音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堪堪住嘴擦了擦汗,旁边的姬珧却笑出声来。
她想起自己威胁宣三郎时的情景,到底是她弟弟,果然脾气秉性都如出一辙。
宫人们犯了事儿,一个个都怕得丢了魂,哪敢再说话,因此殿外静得落针可闻,姬珧这声笑刚刚好被姬恕听到。
先帝驾崩时他才六岁,登基三年也不过九岁而已,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稚气未脱,可眉眼间又多了几分超脱年龄的狂躁和暴戾,从他刚才那番话中就可见一斑。
姬恕抬头,看到是姬珧,眉头瞬间就展开了,笑眼里都是欣喜:“皇姐!”
他快速越过跪地的宫人走过去,掩盖不住内心的兴奋:“皇姐终于来看我了!”
姬珧摸了摸他的头:“不是三日前才见过吗?”
“皇姐一日不来,如隔三秋!”姬恕跟她说话时,就是一个单纯的孩童,好像什么都不懂。
“这是做什么?”姬珧不接他的话,而是看了一眼跪地的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