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峻红着眼摇了摇头,哑声道:“陛下,石家不敢挟恩自重,您也知道,我们帮您不是贪图从龙之功,只是为了给我妹子报仇。”
“我妹子十五岁就嫁了刘钰,他不怜惜就罢了,却还要了她的性命,这口气石家咽不下。可没想到阿敏的仇报了,又搭上了阿岭的一条命。我知道,是我石家倒霉,怨不得谁,可我爹娘年岁大了,连失子女已是受不住,二老硬撑着给阿岭操办丧事,可订下几个日子,公主都不答应,一直拖着不肯让我兄弟下葬。”
“已是快四月了,尸身放不住,公主还硬是叫人抬着棺椁到京都来。我爹知道后,当场便撅了过去,我这是安顿好家里,才追了过来。”
“陛下,算我求求您,您让公主将我兄弟交给我吧,我带他回家入土为安,我当大哥的,总不能看他烂在京都!我求求您了!”他额头狠狠扣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转眼便青紫一片。
李昭简直是无地自容。
“快起来、快起来!是朕的女儿不懂事,你弟弟的尸身你今日便可带回去。也让纤儿与你一道回去,让她跪着给你爹娘认错!朕绝不包庇......”
做皇帝的肯认错,已是给足了面子,可石峻竟摇了摇头。
立在一旁的内侍见状,便尖声道:“大胆!”
石岭咬牙:“陛下,不是微臣不知好歹,而是、而是......公主身份高贵,石家不敢连累公主守寡,还请陛下留公主在京都尽孝罢。”
李昭挑眉,他不让女儿守是一回事,婆家人发话不让她回去守,那可就是另一码事儿了,这传出去可不好听,闹不好要坏了李家公主的名声。
见帝王冷了脸色,石峻心中一抖。这事儿说来他们家占理,只是事情好说不好听,怕说出来得罪皇帝。可眼下皇帝已是生恼,他只好硬着头皮,压低声音如实告知:“陛下恕罪。公主善言谈,原先阿岭还在时,便有些奇怪风声传来。如今阿岭没了,不若就算了罢。我爹那身子骨实在是受不住别人非议了......”
李昭僵在了原地。这话再没什么听不明白的了,这是说他的女儿不本分。
丈夫还在时便与人勾三搭四,险些将公婆气死。这下丈夫没了,婆家认定她守不住,莫不如别再回去气人了。
李昭一口气堵在了胸口,这......简直是丢人现眼!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声音冷了下来,“朕的女儿可不是任由别人污蔑的,若有假话,你石家可担得起?”
石峻急声道,“微臣起誓,若是红口白牙污蔑了公主半句,便让微臣不得好死!”
李昭身形晃了晃,他背过身去,缓了半晌摆手道:“你去吧,接你兄弟回去。还有,转告你爹,是朕对不住他、对不住石家,是朕没教好女儿。让他好好养病,这事儿......以后莫再与人提了,朕不会亏待你们。”
“微臣多谢陛下,公主尊贵,石家自然不容许别人污蔑于她。”
凤宁殿。
太后岁数大了,最惦记几个孩子。尤其李纤嫁到冀州,几年未曾见面,如今见了,便拉着她的手抹眼泪:“纤儿命苦,你那夫君竟是个短命的,不过你放心,你爹心疼你呢!”
祖孙二人执手相看泪眼。吴皇后倒是在一旁偷偷翻了个白眼。
李纤险些害了她儿子,先前自己大度,帮她忙活亲事,却又落了一身的埋怨,想起来便来气!她是不待见极了李纤。
可当着婆婆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冷着脸在心中诽谤。
正不痛快呢,就听太监高唱:“陛下驾到!”
话音未落,李昭便大步进殿,抡圆了胳膊,狠狠一巴掌抽到李纤脸上,直接将人从椅子上抽到了地上。
除了这一巴掌的清脆响儿,殿中安静极了。吴氏胸口一下便顺当了,一时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第68章 拉架
吴氏没忍住, ‘噗嗤’乐出了声响。
纵使挨了婆婆一记眼刀, 那她心里也痛快!让她说啊,这就是该!让这李纤成天挑三拣四乱作妖,跟那她脏心眼子的姨娘一个德行, 这下惹恼了三郎吧!只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儿......吴氏抿嘴敛了笑意, 可那一双眼分明是在瞧热闹,就差来盘子瓜果梨桃了。
老太太眼下没心思搭理媳妇儿,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李昭瞧着面冷, 实则是个慈父,榕哥儿、柏哥儿这两个小子他不舍得打, 待几个女儿就更娇惯了。十数年来,动手还真是头一遭,看来纤儿这次,是真将他气得狠了。
李纤生的瘦弱, 如今捂着脸颊跌坐在地,一脸的呆愣, 看着更是无助可怜。这人老了,心就软,更不愿意记孩子的仇。老太太叹了口气,让福缘去将人扶起来。
她亲自起身拉住李昭,劝道:“哎呦, 皇帝今儿这是怎么了?纵使纤儿哪里做得不对,你与孩子好好说就是了,哪能动手呢?女孩子身体娇弱, 万一打坏了,你这当爹的,可不得一辈子良心难安?”
“良心难安?呵。”李昭冷笑起来,“托了她李纤的福,我现在可不就是良心难安吗?李家的脸面都让她给丢光了!”
老太太一怔,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挥了挥手将宫人们都撵了出去,这才拉着儿子袖口问:“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李昭臊的都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恨声道,“让您的好孙女自己说,她都做了些什么光彩事!”
福缘抻出帕子,想帮李纤擦擦嘴角的血。哪知李纤却一把推开她,尖利道,“滚!”
李纤没挨过打,这一嘴巴是真将她抽懵了。她脸颊迅速肿胀起来,稍微扯一下唇角便是一阵痛楚,嘴里面破了皮,带着一股血腥气。李纤脑袋里嗡嗡作响,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来,比起脸上的疼,屈辱感更令她难以接受。
他凭什么打她?
一个便宜爹罢了。这些年不是将她打发到庵里,就是将她嫁去冀州,没给过她半点儿好处,这会儿打起人来倒是不手软!
还有殿里的这几人,什么母亲祖母,从来没有关心过她,一个个虚情假意,全是在瞧她热闹!
李纤撇开福缘,她梗着脖子,抬头看向李昭,一双眼睛里全是怨怼:“我做了什么?我还想要问问,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对我!”
“我与她李绾都是你的女儿,你对她千娇百宠,对我却如此苛刻,这样厚此薄彼难道是做父亲的道理了?”
李昭被她气得呵笑,“你这几年在冀州石家安稳度日,又怎知你妹子在宫中有多艰难?她险些丢了性命,若没有她昔日隐忍,便没有我李家今日的煊赫!你做什么要同她比?”
“嗬!这理由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李纤嘴角露出讥笑,“爹做了皇帝,我们姐妹成了寡妇,可真要论起来,也是她李绾比不得我才对!我夫君是为了大雍捐躯,是有功之臣!而她李绾呢?她是前朝末帝的女人,以前享的福还不够?凭什么又成了荣安公主,处处压我一头?要我说,她这样的不祥之人,您留她性命已是顾念骨肉亲情,就该让她去庙里吃斋念佛,赎清身上的罪孽才对!”
阿绾不详?阿绾身上有罪孽?那真正逼宫的他成什么了?
“狗屁!”
李昭彻底被她激怒,甩开老太太,便要再动手。
老太太岁数大了,拉扯两下便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圈椅上,喘着气喊媳妇儿和福缘去拦。
吴氏痛快应了声。她起身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揪住了想要往外躲的李纤,愣是把人往李昭身前送,嘴里还念叨着:“纤儿你可真是不懂事,快给你父皇赔个不是,这事儿也就过去了!父女二人弄得跟仇人似得,像怎么回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