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
大夫回过神来,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喜脉是千真万确的,这胎总有两个月了,老夫不可能看错!”
得,这一嗓子喊出来,少说也有几十号人听见了。
托褚老太太那副尖细嗓子的福,先前退到后面的那些人渐渐地又围拢了过来,正赶上清清楚楚地把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听到了耳朵里。
——大夫说!
——楼家那个贞妇!
——怀孕了!
没有任何一个消息能比这更震撼的了。一时间,监斩台前鸦雀无声。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濒临绝望的前钦差大人路思礼。这会儿他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在双手被反绑的前提下,仅靠两条腿从地上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必须严惩!黎县令,贞妇失节,该当何罪?!”
黎县令转了转眼珠,意味深长地看向郑娴儿:“寻常妇人失节是‘伤风败俗’;贞妇失节,那是‘欺君之罪’啊!这欺君……”
不用说了,欺君是死罪。
路思礼很满意。
直到这时,惊呆了的众人才回过神,纷纷议论起来。
小枝忽然放开郑娴儿,转身冲到路思礼的面前,“啪”“啪”赏了他好几个大嘴巴子:“要说欺君,也是你这个假钦差第一个欺君!我们奶奶是什么罪,轮得到你这个死到临头的东西来放屁?”
路思礼挨了这几巴掌,头晕眼花地又倒了下去。
羽林卫在旁边守着,也不帮他。
黎县令眯起眼睛看着小枝,不怒反笑:“好,不愧是楼三奶奶的好丫头!你家主子偷汉子,你没少帮着她穿针引线吧?——一起给我拿下!”
立刻有官差围了上来。
楼夫人撞开两个碍事的,冲了出来:“楼家的媳妇还轮不到外人来管教,都给我滚!”
官差正要抬脚踹她,忽然想起如今风向变了,这位还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忙又缩回了脚。
黎县令却不怕,满脸笑容那叫一个灿烂:“哟,楼夫人!这有辱门楣的媳妇,你们楼家还要哇?”
楼夫人向郑娴儿看了一眼,黑着脸道:“要不要都是我们楼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来管!”
“嘿,”黎县令冷笑,“当初建贞节牌坊的时候,您怎么不说‘轮不到外人来管’呢?楼夫人啊,您家的贞节牌坊还在那儿立着,这‘贞妇’肚子里倒偷偷地揣了个野种,这事儿——说不过去哇!”
“依你说怎么办?”楼夫人攥紧了双手。
黎县令笑眯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骑木驴游街、凌迟示众,二选一。”
“放你娘的狗屁!”小枝嗓子里吼了一声,向着黎县令张牙舞爪地冲了过去。
黎县令吓了一大跳,忙喊官差。
小枝被几个官差扭住按在地上,犹自怒骂不止:“你个狼心狗肺的狗官!你自己开着窑子做着丧尽天良的生意,居然还有脸管别人家的闲事?你自己咋不去骑木驴呢?你自己咋不凌迟示众呢?!”
黎县令被她骂得面红耳赤,心里却觉得底气更足了:“哟,楼家贞妇身边的小丫头,对窑子里的事挺了解的嘛!你放心,你主子要是骑一圈木驴下来还能不死,本县自会在窑子里给她挂个牌,定不埋没了她这段大才!”
小枝粗着嗓子吼了一声,仍是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架势。
这时郑娴儿却睁开了眼。
事实上,她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从小枝喊黎县令他母亲放狗屁的时候就醒了。
可她还是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是楼阙他们要砍头吗?砍了没?
黎县令他老人家怎么跟小枝吵起来了?木驴子又是怎么回事?
郑娴儿心里一急,忽然咳嗽了起来。
“醒了醒了!”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却没有一个人凑上前来查看。刚才还很关心郑娴儿病情的那些人,这会儿早已退出了两丈开外。
陈景行率领着的那一大群书生,这会儿更是远远地避到了人群后面,生怕离着这边太近了,污了他们的令名清誉。
这会儿,连刚刚过去的反诗案子都不重要了,所有人都在议论郑娴儿的肚子。
有人忍不住开始嘲讽,但绝大多数人仍然相信是误诊,委屈得那老大夫直想哭。
小枝想回到郑娴儿的身边去,却反被官差们踩到了地上。
郑娴儿刚坐起来便看见了这一幕,气得她跳起来冲了过去,抬脚便踹:“没长眼的狗东西,我的人也是你能踩的?!”
黎县令冷笑着,拉长了声音“赞叹”道:“楼三奶奶真是了不得,怀着孩子还这么生龙活虎的!您可小心着些吧,万一……”
“什么孩子?!”郑娴儿呆住了。
小枝不敢多说话,楼夫人也拿不定主意。周围倒是站了一大片人,却没有一个愿意回答她的问题。
郑娴儿急了:“不是在说行刑的事吗?怎么扯到孩子身上去了?哪儿来的孩子?”
周围静了一会儿,褚老太太慢慢地走过来,牵起了她的手:“你放心,案子已经没事了。”
郑娴儿早已注意到周围的人都松了绑,闻言便点了点头:“没事就好。可他们这会儿又在闹什么?”
褚老太太眯起眼睛细细地审视着她:“你昏倒了,大夫诊过脉,说你——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什么?!”郑娴儿彻底懵了。
褚老太太观察了她好半晌,又用力地攥了攥她的手:“有身孕对旁人是喜事,在你这儿可是要命的事!那大夫我们还给你揪着在这儿呢,你自己问问他!要是他敢胡言乱语污蔑你,我们帮你把他打成肉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