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渐渐松了气力,垂在椅侧,默了片刻。
“你就非他不可吗。”
杨水起没想到他会说这话,从他的怀中起了身来,看着他的一双杏眼之中透露出了几分疑惑。
杨风生见到杨水起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知她是铁了心上赶着了,他的声音微寒,直直刺向了杨水起,“你明个儿要去萧家是吧,萧家的讲堂,去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和萧家交好的氏族,都是些自诩正人君子的人物,你,杨水起,杨家的大小姐,往他们那些人里头站去,谁看你舒服?你在学堂里头待得又能舒服?怎就喜欢做这么些上赶着讨人嫌的事。”
杨风生说的这些,杨水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那些人压根就看不上她,也看不上杨家的。
可她还是为了接近萧吟,想要往萧家凑。
杨风生看着杨水起有苍白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语气过重了些,他软了语气,道:“你别喜欢他了,换个人吧,哥哥给你寻天下无双的公子来。”
杨水起若是没那么有毅力,他也随便了,可怎么就这般不撞南墙不死心。
萧吟这样的人,如何会对杨水起有心思。
他就算是愿意,萧家的人如何能忍受政敌之女。
杨水起低着头,不敢去看杨风生,只是低声嗫嚅道:“世上没有天下无双的公子,萧吟已经很好了。”
若天下当真有天下无双的公子,那便是萧吟。
杨风生差点一口气叫没提上来,他猛地起身,椅子都差点叫带倒,他像是含了天大的气,可最后还是忍了下去,最后只是看着她道:“行,你爱去就去是了,明个儿叫人欺负了,别回来给我哭哭嚷嚷的,过几日就是叔父的忌日,爹本就心情不爽利,你自己犯了蠢也别去爹面前讨嫌。”
杨奕父母双亡,妻子早逝。
曾经还有个哥哥,也死了。
杨奕同他的兄长关系极好,杨奕未中取功名之前,杨家一家人都在祖籍长都,他们是当地出了名的贫户,杨奕摸爬滚打至今,总算功成名就,可一回头,身后却再没当初在贫瘠之地,一同生活成长的亲人。
只剩下了杨风生和杨水起两兄妹。
杨风生躲也躲不过杨水起,在这里待着还要叫她气个半死,干脆待也不待了,抬步离开了此处。
*
杨家祠堂内,紫金香炉发散着袅袅烟香,几个牌位被供奉在上座,杨奕跪在底下的蒲团上头,闭着双目。
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也不曾睁眼。
杨风生离开了自己的屋子之后,就去寻了杨奕。
他的脚步声很沉很平,不像杨水起,又轻又快。
这个家里面,能在这个时候来寻他的,也就只有这两兄妹了。
杨奕一耳就听出了来人是谁,待人走到了身后才淡淡开口,“回来了啊,来给他们上柱香吧。”
杨风生依言动作,拿了几根香,燃着了之后,往香炉里头插。
而后也跪到了杨奕的身侧。
“张琦死得难看,这段时日大理寺那边的人查得紧,醉红楼关了就先关了吧,叫你的那些人这会子也消停会,也莫要叫人寻了把柄。”
张琦死了的事确实于他脱不开关系,醉红楼明面上是一家青楼,但背后却也有杨风生的操控,人死在了醉红楼里头,还是以那样屈辱的方式死的……也全出自杨风生的授意。
虽说杀人偿命,但他自己死在了妓子的身上,怪谁?
仵作验尸也验不出来别的什么东西,又能拿他们怎么办。
听到了杨奕的话,杨风生应声道:“处理得干净,犯不着担心,只是萧家那两个不肯松口罢了。张琦是他们的人,这样死了,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张琦是上一届科举的榜眼,入了翰林院之后就授予了正七品的编修,为人十分坚朗,一入翰林,就被皇太子收编,眼看三年考察期到,就要左迁至皇太子的詹事府里头,谁晓得出了这档子事,还没飞升就先遭了害。
杨风生办事杨奕素来是放心的,既他说不用担心,那自也就不去操这份心了。
他想起了张琦此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此副样子,与平日里头的和善憨厚样子大不相同。
“行,这回做的不错,让他这样死,也挺好。”
两人最多也只是阵营不相同,张琦投身于皇太子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在翰林院里熬出了头,杨家究竟同他何仇,要将人置于这样的死地。
杨奕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终睁开了眼来,他问道:“将才小妹去找你了?”
说起杨水起,杨风生也只是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杨奕笑了笑,“多大的人了,还跟她置气,她是个蠢笨的,成天就晓得傻乐呵,你随她去就好了,毕竟这皇上也没几年了,以后的日子如何,还说不准呢。现下,能叫她随心妄为,也不拦她了。”
他现下就算是想拦也拦不住了,思索了半天,也只能寻了这话安慰自己了。
杨水起如今这脾性,同他们也脱不开关系,若非是他们娇宠,她也不能这般,事事不放于心。
既然往后的路尚且不太明朗,如今,能快活一日,就是一日。
杨奕抬头,看向了牌位,视线在其中左右不定,最后停在了妻子宋氏的牌位之上,他的语气之中带了几分无奈,叹道:“罢,也罢,跟你们的娘,一个性子,还能怎着,随她去吧。”
见他提起了已故亡母,杨风生也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
等了片刻,听杨奕道:“过两日我要回长都了,回家里头祭拜阿兄,你在这里看好手底下的人,也小心皇太子那边的人再起动作。”
他顿了顿,片刻后继续叮嘱道:“还有,护好了小妹,上回的事情,我对不住她。她也是个蠢的,受了委屈也不讨回来。萧家的讲堂,里头都是些瞧不上我们家的人,若她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