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考不上?谁考不上!”李都御史又如何听得这话,三年前他儿子落榜已是他气难平,而今成了齐峰攻讦他的由头,当即厉声质问。
眼看两人就要说急了眼,萧正硬着头皮就想出声劝解,然而还不曾开口,就听得一道声音先开了口。
“先生不该如此说。”
说话之人声音带着些许的寒意。
几人一齐朝着将才说话的萧煦看去。
不同于萧吟身上的孤清之气,萧煦这人给人的感觉向来是如沐春风,可现却见他面上竟带着几分的冷。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素来对这个先生恭恭敬敬?现下竟出面反驳了他。
萧正素来对这个大儿子放心,却也不知他这回事哪根筋搭错了,要在这样的时候出声,他眉头微皱,低声斥道:“你还嫌不够乱,现下插什么嘴?”
就连萧夫人也拦着他道:“祁明,怎可这样对先生说些话。”
尊师重道自古以来皆是如此,终归是他先生,即便是说了再不好听的话,也尚轮不到他来指指点点。
况说了,齐峰说也只是说了杨风生的不好,同他们有什么关系,何必在这样的关头出来惹一身骚。
从前萧正、萧夫人说些什么,萧煦都会听,可是这一回却是异常执拗,他不顾二人阻拦,执意道:“如今这样,子陵他定也不想,这件事情是先生的伤,可为何不是子陵的伤。当初在书院的时候,昆阆榜上他回回榜首。”
白鹿山书院一月一次测验,成绩出来后张贴在昆阆榜上。
两年,数十次测验,毫不夸张的来说,榜首十次里面九次是杨风生。
“先生以为,这只单单是他天资聪颖吗。可书院中,从不乏聪慧之人。我同他一间院子,时常见得他的屋子夜班三更灯火通明,世人说他纨绔,可谁又见得他从前是什么样子?”
“世人不见得,先生亦不见得。”
可是他见得。
他虽不知道杨风生究竟是为什么不去参加殿试,虽杨风生数次对他恶语相向,可他还是认为,他有他的苦衷。
听得萧煦这般质问,齐峰却更为激动,甚比方才同李都御史打嘴炮之时还要生气,齐峰情绪激动,朝他质问,“他有他的苦衷,他有他的不易,我呢?!萧祁明,当初你和他关系甚好,你自是为他说话,老夫这把年纪,旁的不求,也不用求,只想从自己的手底下带出个状元郎来,我又有何错?”
“行,我知道,在你们的眼中,我齐峰是沽名钓誉之徒,但我这一辈子,到了如今,又还需要什么名什么誉,此事与功名利禄毫不相干,全是我一人之理想!我就想教个状元,证明我自己,偏你们都以为我是狼心狗肺,而他是逼不得已!”
“我倾注了的心血在他一人之身,他就这样回报我?偏就这样回报我?!”
齐峰声声质问,眼中布满了一片红血丝,几乎就差声泪俱下。
他怎会不知道旁人如何想他,可这是他的理想,虽这理想很古怪,可是,这就是
他的理想,旁人凭什么这样想他。
齐峰的这一番质问,就连将才还在同他争执的李都御史都噤了声。
“不,先生不该以此来自证。”
天色不知是什么时候黑了下来,天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起了灯笼。
嗓音玲玲如环佩相击,少年被光迎着,自不远处走来,光纤勾勒出了他修长劲瘦的腰身。
萧吟不知是何时从贡院里头出来,只不过是他们将才只顾着这边的争吵,所以没人去注意到他。
他说,齐峰不该去以教出一个状元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萧吟道:“先生之功,举世可见,不用此,也从没人质疑先生。”
没人质疑。
“先生有自己的抱负,可将自己的抱负寄托于他人,不怪要承担如此风险。”
他去怪杨风生?可杨风生又凭什么要被他怪罪。
齐峰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平复了些许心绪,却还是问,“萧吟,你会是我的风险吗。”
“没人会是你的风险,子陵兄他有自己的苦衷,这般结局,非他所愿。”
杨水起一直藏在人群之中偷听,听得萧吟的话只瘪了瘪嘴,暗自腹诽。
子陵兄。
他萧吟现下倒是喊得亲切。
就连萧煦都在一旁惊叹,从前倒不晓得他们两人说过几句话,现下套起近乎来那是手拿把掐。
萧煦往周遭去看,不出所料在人群之中看见了杨水起。
果然。
当初同他说主动些,不曾想还真是上道。
但不得不说,这话也确实是说到了杨水起的心里头去了。
杨风生的苦,没人能知道。
但而今,却还能有人为他说话。
说不触动,也是假的。
齐峰既已看到萧吟出来,也不想要再同他掰扯些别的了,看着他替杨风生说话,也只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行,你们萧家的两兄弟,既都为他说话,我还有何好说?我的事情尚轮不到你们来置喙,我如何,也用不着你们来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