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像其他同学一样,可以有钱买许多书,每一分都要精打细算着来,学堂里虽新发了课本,可若想学好,那几本书是远远不够的,好在平京有一个很大的图书馆——一览阁。
容真真调转了方向,往一览阁的方向走去。
一览阁足足有五层,因为它的书刊更新得最快——如报刊杂志之类的,书店里什么时候上新,一览阁里什么时候就能摆上,因此大家都喜欢来这儿借书,更何况日暮时分是最空闲的时刻,更是人来人往的,显得格外热闹。
直到上了五楼,入眼全是外文书刊时,视线里的人才变少了,只有零星几人在书架中徘徊。
容真真飞快掠过书架上的标签,专心致志的寻找自己需要的书籍,搜寻片刻,她眼睛一亮,伸出手去,却与另一只手撞在一起。
她抬起头,不由一愣:“秦慕?你也来借书?”
秦慕收回手,淡淡道:“你借吧。”
容真真有些不好意思:“我借其他的也行的。”
“我家里已经有一本《华英字典》了,这本《汉英辞典》借或不借都可。”
话是这么说,可《华英字典》毕竟是老书了,绝没有修订数遍的《汉英辞典》完善系统,秦慕让了书,容真真心里很是感激。
秦慕的英文学得十分厉害,没有一回是不拿满分的。
虽然容真真也能考满分,可满分与满分之间也有不同,譬如她只是读写上能应付考试,可秦慕却连口语也很厉害,学里的洋先生每每都夸他口音纯正。
没想到秦慕都学得这么厉害了,私底下还是这么用功。想到这儿,容真真不由生出些敬佩之情。
秦慕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词典,容真真注意到他手上已有高高的一摞,除了其中一本她依稀认得是日语,其他几本她一样都认不得,这就使她生出一点好奇心。
“你这几本书都是什么呀?”她眼里满是新奇与求知欲。
秦慕看着她眼巴巴的模样,活似他小时养过的一只乡下小土狗,嘴角微微一动,似是想笑。
他年幼时,公馆内的佣人为讨他欢心,特意抱来一只毛绒绒软乎乎的小土狗,刚断了奶,圆头圆脑的可怜又可爱,他记得自己还专门拿了零用钱,很郑重的谢了那个佣人。
那狗儿最是嘴馋,每每围着他讨食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只是那毕竟是条土狗,秦太太嫌丢份。
有一回,一位来家里的打牌的太太瞧见了,不软不硬的讽了两句,秦太太就恼怒的将狗撵了出去,等他散学回家时,已经找不着了。
想到这儿,秦慕将笑意收敛,但他依旧语调温和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德语和法语的期刊和词典。”
容真真听了,不由露出几分惊叹,她几乎要为自己这两月走街串巷做小买卖,以至荒废学业而感到羞愧了。
“你真厉害!”容真真由衷道。
秦慕略有些不自在,他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你还有什么要借的书吗?”
……
容真真抱着几本秦慕推荐的算术详解和中英互译的散文,愉快的与他道别了。
等出了一览阁,她才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想到娘在家应是等急了,她忙急匆匆的往家赶。
从一览阁回家要经过甜水胡同,这一片日头一落就黑黢黢的什么也瞧不清,她忙着回家没注意,被脚下一坨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她惊魂未定的爬起来,听到那一坨东西发出一声□□,原来竟是个人!
容真真惊呼道:“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那人发出一声□□后,竟闭了嘴,怎么也不肯出声,这黑灯瞎火的容真真也不知怎样了,难不成被她踩了一脚,就给踩死了?
她心慌意乱道:“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话呀。”
见那人半晌不语,她只好伸手去摸。
“我没事。”
那声音虽然沙哑,可依然十分熟悉,容真真惊疑道:“周秀?”
周秀没再出声,只一味的沉默着。
容真真问她:“你蹲在这里干什么?”
天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蹲在墙根不回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周秀沉默着不答,待多问几遍,她便不耐了,恶声恶气道:“要你管!”
“……”容真真默了默,迟疑道,“你哭了?”
“我没有!”
“我听到哭腔了。”
周秀终于忍不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骂:“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我说了我没哭!我说了我没哭!”
“呃……那你没哭?”容真真只好顺着她。
孰料说完这句,周秀哭得更大声了,容真真只好无奈的等她停下来。
半晌,周秀抽噎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你怎么不回家?”
“你管我!”
“今天也没有看到你来报名。”
周秀又想哭了,这人怎么老往人心窝子上戳,还会不会说话了?
容真真认真劝她:“你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