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灰黑的棉布长衫,裤脚湿透,鞋面上尚且沾着泥污,他拎着一个木桶,在看到姝娘的一刻,同样止住了步子。
姝娘怔在那里,颇有些手足无措,没想到他竟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重樾身上的长衫还是她师父贺严的,他借衣裳前特意让小虎子询问过姝娘,姝娘是知道的。她想着他师父生得也不矮,沈重樾应当能穿,可没想到这衣衫穿在沈重樾身上到底还是小了。
不过换了这件朴素的棉布长衫,沈重樾那股子清雅矜贵,高不可攀的气质似乎弱了许多,反添了几分平易近人。
二人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少顷,姝娘才垂首,眼神飘忽道:“奴家今日有空,想着收了公子的钱,来给公子做顿饭。”
沈重樾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多谢小娘子了。”
“那......奴家先去劈柴。”姝娘还未说完,就逃也似地往院子里走。
“我去吧。”
她还未走两步,沈重樾高大的身形就挡在她前头,“麻烦小娘子处理了这桶中的鱼。”
不待姝娘反应过来,木桶就已不由分说被塞到了她手中,她低头一看,桶中有两条活蹦乱跳的鲫鱼,甩着尾,打得水花四溅,很是新鲜。
她望向沈重樾阔步往院中走的背影,只得将木桶拎回去。
她随意捞了一条,熟练地取了菜刀在鱼头上猛拍了几下,将鱼拍晕后,才去鳞破肚处理干净,正思忖如何烹煮,就听见外头传来劈柴的声响。
从灶房的小窗往外望,恰好可以看见院子里的场景。
只见那沈公子背对着她,将柴禾放在木墩上,高举起斧子迅速劈下,柴禾从中间裂开,瞬间断成两截。随着流畅利落的动作,他身上有些小了尺寸的衣裳被绷紧,宽阔的肩背和手臂上坚实的肌肉线条显得格外明显。
不知为何,姝娘倏然想起破庙那夜,那个救了她的陌生男人用一只有力的手臂扣住她的腰,她伏在那人的胸膛,感受到的也是这般健壮坚实的身体。
那场景在脑中一闪而过,姝娘面上霎时飞上两片红霞,烫得快要烧起来,她暗暗嘀咕了一句“不害臊”,忙将视线收了回来。
第13章 鱼汤 只要小娘子做的,都可
许是想起那夜的事,姝娘切菜的时候颇有些心不在焉,沈重樾抱着劈好的柴禾进来时,她微微让了让身子,眉目低垂,一眼都不敢瞥过去。
沈重樾在灶膛前的小杌子上坐下,做饭他虽不行,可常年风餐露宿,生火这事儿倒是难不倒他。
姝娘将香蕈切成片,转头见灶火燃起来了,才开口问:“沈公子,这鱼你想怎么吃?”
沈重樾抬头看了眼砧板上那已处理干净的鲫鱼,答:“我不懂做菜,小娘子随意吧。”
这倒不是谎话,这位沈公子的厨艺,姝娘方才已领教过了,煎煮蒸炒的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恐怕也不知道要做成什么样。
她抿了抿唇,往角落的竹筐里看了一眼,灵光一现,“做芦菔鲫鱼汤可好?”
虽是春芦菔,比不上冬日的,但做出来的芦菔鲫鱼汤依旧味美,不仅如此,还有润肺止咳,消积化滞的功效呢。
沈重樾将手中最后一根柴禾塞进灶膛,站起身,淡淡道:“只要小娘子做的,都可。”
姝娘下颌微扬,看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忽得耳尖发热。
分明这话没什么,至多是对她的肯定罢了,可入在姝娘耳中,不知为何,像在心湖里投了个石子,泛起丝丝涟漪。
她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受,只觉心头暖融,好似还有羽毛挠着,微微发痒,陌生得很。
她忙垂首遮掩,待沈重樾出了灶房,鼓动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这做鲫鱼汤,不比别的汤,奶白的汤色才是精髓,可若想汤色发白定是要下油锅的。
姝娘将鲫鱼在滋滋作响的油锅里煎到两面金黄后,才倒入热水焖煮,约莫过了一炷香,再将切好的芦菔丝放下去。
芦菔丝她提前汆过水,去了些许辛辣味儿。
待再掀开锅盖时,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已熬得同奶一样白,若不是散发着鱼香,只怕真被当成奶了。
浓郁的香气飘到屋内,正在换鞋袜的沈重樾动作一滞,表面风轻云淡,低头时喉结却微微滚了一下。
很快,两道菜便被端到了堂前的木桌上。
摆完碗筷,姝娘转去收拾了灶台,在井边净了手,回到堂前时,沈重樾恰好从屋内出来。
姝娘用湿手抓着襦裙两侧,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公子用饭吧,奴家就先回去了。”
说罢,她伸手去拿倚在角落里的竹篓。
“等等。”沈重樾喊住她。
他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将手掌大的锦囊递给姝娘,“小娘子今日来给在下做饭,这是感谢小娘子的。”
看着那表面凹凸不平的锦囊,姝娘不必打开便知道里头是什么。
她不接,只道:“公子收回去吧,做一顿饭而已,不必谢的。公子先头给的那些钱银,奴家还未使完呢,奴家隔三日才去镇上交绣品,不能保证日日给公子买肉送来。”
这位沈公子每日都让小虎子给她送几钱银子,连送了十几日,姝娘用不掉,已攒了不少。这会儿这么大一个锦囊,只怕里头都能有一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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