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跨过了那些残缺了肢体的仿真人,手掌贴住了墙壁。距离这片墙壁不远的地方,悬挂着那幅用螺丝钉钉起来的画。
“嘭——”
一声巨响,气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整座建筑都被撼动了。
“啪嚓——”
那是极为轻微的,某种物质分崩离析的声音。
……
雨还在下,雨点拍打着房顶和树叶,发出噼啪的声响,越衬得周围的环境安静极了。
牧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他有点冷。
“老师……”牧水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沙哑又可怜的味道。
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滑落下来,还有雨珠凝在了他的睫毛上,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眼底浸满了水意。
陈致远身上的风衣也湿透了,大概是因为取下了眼镜的缘故,他微眯起眼,有点虚了焦,有种让人看不透的冷。
他的口吻格外的坚定:“你必须和我走。善后交给我来处理。不会有任何人因此来谴责你,找你的麻烦。从一开始,这份工作交代到你的手里,就是不对的。”他冷硬的口吻骤然软和了一个度:“牧水,听老师的话,老师不会害你。”
牧水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底却渐渐漾起了一点奇怪的感觉。
牧水,听老师的话。
老师不会害你。
老师是个很聪明的人,更是心理学领域的专业人士,他应该很清楚,后面那句话添上反而成了多余。
老师不会害你。
更像是一种出于掩盖的强调。
牧水想也不想扭过头,盯住了摇摇欲坠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拉扯着的男人:“卡格拉!”
卡格拉一个激灵,拼命地眨了眨眼,然后茫然地看向了牧水:“我和你过去,对,我和你过去……”
“你先去。”牧水说。
卡格拉仍旧满脸茫然,但他的大脑已经收到了牧水的指令,并且将这道指令完美传递下到了肢体。所以他已经先一步迈了出去。
下一刻,卡格拉晃了晃,突然倒在了地上。
他抱住头,喉中拉扯着发出了喊声:“啊啊啊啊啊啊!”
他脸上涨得通红,额上和脖颈上青筋暴突,整个人仿佛正在经受什么巨大的折磨。
牧水被他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因为意志力过分薄弱,所以在这样的拉锯战中,直接濒临崩溃了吗?
陈致远一个大步,重新迈到了牧水的面前,并且再次扣住了牧水的手腕,一把将牧水拽到了身后:“过来,躲远点儿。”
牧水眼前有点犯晕。
陈致远的动作太快了。
快到让人都忽视了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不跟我离开,难道你还想继续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吗?这些随时都有可能发病的人,和他们接触,你不会感觉到害怕吗?你迟疑不肯离开,是在谋杀你自己的职业生涯!你的前途,不应该早早断送在他们的身上……”陈致远冷冷地盯着卡格拉的方向,口吻严厉地道。
牧水:“可是……我不怕啊。”
他是真的不怕。
如果说从一开始接触齐星汉,那个时候他的确是有一点心底发凉,时刻感觉到有一把利剑悬挂在头上。但到了后来,认识了袁盛、康叶、沈茂嘉、雪女、加西亚……他已经完全褪去那种不适感。
现在回头去想,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适应了这个崭新的世界。
或许是因为他们带给他的,从来都是完美的保护,而不带一点的伤害?
陈致远的眸光微微冷凝,他的口气在刹那间有了变化,带上了点微妙的味道:“……你不怕?”
牧水点头,同时认认真真地对上了陈致远的双眼。
卡格拉喉中突然爆出了一串更压抑的喊声:“啊……”
牧水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也许不是因为他和老师同时给卡格拉下指令的原因,而是因为……卡格拉创造的“别墅”出问题了。他在外面想要救袁盛和焦严出来,同样的,袁盛和焦严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也会找办法打破那个桎梏。
说不定,没了他在场,他们也能更加肆无忌惮地去打破“别墅”。
“老师,松手,我得去看一看。”牧水的声音依旧柔软,脸上也不见一点冷色,但他的口吻透着十足的坚持意味。
陈致远盯着他的眉眼看了几秒钟,然后无声地松开了手指:“你生老师的气了?”
牧水摇头:“我没有,我知道老师是为我好。可我已经成年了,已经开始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了。老师,我应该有自己的选择权。至少在现在,我选择先去救我的患者。”
陈致远紧紧盯着他,对一边哀嚎呼叫的卡格拉视若无睹。
陈致远:“他们需要你救?”细听的话,就能发现他的口吻有一丝嘲讽。
“需要。”牧水认真地点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