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崇剑深深地向朱自强弯腰致礼,然后转头开门而去,就像一头受伤的熊,步履蹒跚。
朱自强叹口气,刚要走,杨玉紫已经推开了办公室房门。今天的杨玉紫穿了一套咖啡色的毛昵裙,里边是一件白色的丝绸衫,头发很随意地披在身后,跟杨玉烟一样,杨玉紫也不爱化妆,但是她的眉毛比妹妹要浓,脸不像杨玉烟那样瘦,略略要圆些。
“呵,大姐,今天怎么打扮得这样漂亮?”朱自强也觉得眼前一亮,杨玉紫身上的气质跟杨玉烟不同,有一种成熟美,而且显得非常自信!
杨玉紫嘴角弯了几下,笑得有些伤感:“跟玉烟……办了结婚证吗?”
“办了。”
“哦,我想跟你说说蒋崇剑的事,你能不能告诉我,他走后,谁来接任?”
朱自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上边会安排的。”
杨玉紫低下头慢慢地说道:“是我让蒋崇剑报告上去的……”
“你说什么?”朱自强的声音无法控制地提高起来。
杨玉紫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逼视:“是我让他报告上去的。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用这样的方式处理问题,为了你一个人的政绩,打着为民服务,脱贫致富的幌子,让全乡的人都成为你的垫脚石。”
朱自强很无奈地苦笑起来:“就算是这样,你为什么不亲自出面?为什么要让崇剑去?”说到这里,朱自强突然就愣住了,他看着杨玉紫,嘴巴张了好几下,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杨玉紫哼了一声,很直爽地说:“有什么意外的,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不用他的名字用谁的名字?”
朱自强感觉全身的血一下子就冷却下来,从背心开始发麻,脸上的皮肉不受控制地开始跳动,他的脑子里就像有无数只苍蝇在飞舞。朱自强缓缓地站起来,缓缓地向门口走去,杨玉紫脸色苍白无血,连嘴唇都变成了灰色,她第一次看到朱自强失控!朱自强的眉毛不停地挑动,就像要从眉骨上弹飞一般。
从办公桌走到门口只要六步,可这六步对于朱自强来说却显得那么艰难,就在杨玉紫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已经明白过来了,杨玉紫这么做完全是存心想跟他作对,跟蒋崇剑谈恋爱,打朱自强的小报告,这一切都缘于两人间那层微妙的情感。
朱自强站在门口,慢慢地回过头来:“何必?何苦!你我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把崇剑扯进来?你想让我伤害你?好吧……”
朱自强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难看,简直就是青白一片,眼神显得无比冷漠:“你想走是吗?我成全你!”
杨玉紫的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地滴落下来,她想冲过去抱住朱自强,可是心里却有个影子牢牢地阻在她的面前,玉烟!
“自强……对不起!我…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他是唯一看懂我的男人。这不是最好的办法,我不想的,自强,不要把他调走,要调就调我吧!”杨玉烟的哽咽声,丝毫没有打动朱自强,他的表情越发冷淡,就像看个陌生人一个看着杨玉紫:“当初就不应该把你调到田园来……你和他都走吧,明天我要看到你的调动申请!”说完,朱自强头也不回地离去。
回到宿舍里,他掏出新买的手机,这里还没有信号,只能当手表用,此时他是多么思念杨玉烟,很想听听杨玉烟的声音,跟她说说话。
打开办公桌上的台灯,他呆呆地坐在着,以前一点一滴慢慢涌上心头,“三儿……”那年春节的一句叫唤,那时的玉紫还扎着大辫,那时的玉紫眼睛亮亮的,经常不敢跟他对视,含羞带怯中还有一丝倔强,偶尔被朱自强发现了她的偷看,她就会赖皮地哼一声。
敲门声钻进屋子,在小小的空间里穿梭,朱自强依旧呆呆地坐着,他知道杨玉紫在门外,但是他不会去打开房门,一个是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亲人,也许崇剑会好好地照顾她一生。
三次敲门后,杨玉紫黯然离去,她知道这一次必须彻底斩断情丝了,不会存在任何幻想,不会存在深埋心底,爱是两人间小小的游戏,爱是你和我……朱自强用力地捏了几下眉间,带着自嘲地笑容,今晚是怎么了?应该为他们祝福!
一星期后,县里关于田园乡的干部任免决定发了下来,蒋崇剑和杨玉紫同时调离到另一个乡担任副职。管中昆提前两天上任了,县里没有派遣第二人来,只有管中昆一个,他同时兼任杨玉紫和蒋崇剑的职务。
杨玉紫和蒋崇剑走的时候,朱自强很大方地出现在送行人中,谈笑间让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有什么疙瘩。等洛永发动车后,朱自强冲他们挥挥手,满脸可爱的笑着。可这边前脚才走,付雷就冲进了乡政府大院。
“自强,通站公路开挖的时候塌方了!压了三个人在崖壁下边!快点救人啊!”付雷急得快哭了,他身上被汗水打得透湿,看样子是从工地直接跑过来的,电话要一个月后才开通,朱自强听到这消息,脑子里嗡地就响了起来。
管中昆急忙问道:“先别报上县里,乡政府的人全部出动,小雷,塌方处有多远?总共塌了多少方?”
付雷道:“离这里五公里,估计有五六百方……”
朱自强长出一口气:“工地上有两辆挖掘车……”转头冲老杨的办公室吼道:“老杨!马上叫人赶到电站施工地!在场的,先跟我去现场救人!”
第122章 老刘
老刘名叫刘德生,今年五十六岁,从十六岁进入五粮液酒厂,至今已有四十年的工龄,在白酒行业,老刘有个绰号——酒精。接到吴总的电话后,老刘立马就开始做准备工作,一套简易的水质检验工具,还有酒厂建设图纸,以及五个经验丰富的老伙计。说起这五个老伙计,年纪最小的也是四十岁,但一进厂后都跟着老刘,各攻一面,有学发酵技术的,有学蒸馏的,有调配口味的,有选原料粮的,还有一个是专攻生产技术的,加上老刘,这套小班子完全可以建一个小五粮液。
两辆车,加驾驶员一共八人,早上从四川宜宾出发,赶到田园乡政府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了,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老刘抬头看看办公大楼,上边的办公室只有一间开着,老刘在下边扯着嗓子喊:“有人没得?”
其余几人对视几眼,然后极不耐烦地说:“啥子哟!搞啥子哟!人花花儿都没得一个,我说师傅,弄起走喽算逑。”
老杨正在办公室里打盹,下边连喊好几声他才醒来,早上他也想跟着朱自强去参加抢险救人,可朱自强坚决不同意,硬是让他留守办公室。
老杨冲楼下叫道:“哥几个等哈,我马上下来!”说完急匆匆地下楼迎向老刘一行:“唉呀呀,不好意思!今天下头出了点事故,乡上的人都去抢险了,怠慢大家伙。你们是……”
老刘迎向老杨伸出来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我们是五粮液嘞。”
老杨心里一惊,来得这么快!朱书记不是说还有两三天嘛?赶紧笑道:“欢迎欢迎!我们朱书记说你们要来,你看,专门留我在这儿等着大家,一路辛苦!来来,我先带各位住下来,洗洗,马上就可以吃饭,朱书记他们可能晚上才能赶回来。”边说边冲向自己家里,拿了钥匙打开招待所的房间,两人一间,安排老刘等人住下,他又跑到食堂让人赶紧做饭。
“菜都没得,做啥子嘛?”食堂里只留下两个人,一个炒菜的,一个做饭夹带打杂,老杨看着清洁溜溜的食堂,一咬牙道:“你们先把饭蒸上,我去弄菜来,烧水,把我后院喂的鸡弄两只杀了,用高压锅煮。”
老杨跑到乡街上的餐馆里,分了三斤回锅肉,一斤猪肝,一斤馆子里自己煮的凉腊肉,还买了些时鲜蔬菜,然后满头大汗地跑回食堂,厨子见老杨跑得可怜,忍不住问道:“老杨,今天招待哪样牌子?”
老杨神秘地笑笑:“财神!”
厨子听到这话,马上就来劲了:“是哪路财神?”
老杨假装生气地拍了他一巴掌:“动作快点,要是把财神放跑,有你狗日好看嘞!”厨子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那我得显点本事出来,整桌安逸的供着财神!”
朱自强到了塌方现场后,根据施工人员的描述,塌方处是个半截子悬崖,公路从崖壁上凿过去,今天用炸药炸开几块大石头,没料到上边的土石方隔了半个小时才塌下来,正好有三个人在里边装手推车,根据崖壁的形状看,三人应该没有被活埋,因为崖壁往里边陷进去两米多,而且还有炸开的几块大石头挡着,最担心的就是被闷死在里头。
有人提议先打一根钢管进去通风,塌下来的都是泥土,找一个堆积薄弱的地方,把钢管塞进去,即可以通风,也能送些食物进去,还可以跟里边的人通话!
朱自强毫不迟疑地同意这个方案,他还有层心思,通过钢管确定人还活着没有。当下几个工人开始动手,爬到山崖上,找了个落脚的石板,下边四个人掌住钢钢管,顶上用两块钢板垫起来,用大锤使劲砸,朱自强见他们砸得咣咣响,但是钢管进度太慢,心里一急,就冲上去抢过大锤,使足了力气,嘿哧嘿哧地动手,开始老抡不准,在旁边人的指点下,朱自强很快就找到了窍门儿,连着五锤就把钢管砸进去一米多,旁观的人瞪圆眼睛,一个个开始低声赞叹,这把力气,起码三四百斤。
付雷见朱自强累得满头大汗,赶紧接过大锤,两人轮换两次,差不多二十分钟,钢管嗡地一声空响,旁边的人兴奋地大叫:“通了通了!”十五米的钢管,只留了五米在外边,估量一下,差不多有十米厚的塌方。
接着有人用小两号的钢管去通,把塞进钢管里的泥沙捅出去就能通风。朱自强问清被埋三人的名字后,亲自对着钢管喊话:“牛娃儿,田鸡儿,罗老三!”每喊一次就把耳朵贴在钢管口,连喊了三次,才听到里边有人哼哼,朱自强呼地松口气,听哼声,起码有两个没死,当下继续喊话,里边的人开始回答:“我是牛娃儿,你是哪个龟儿?快点把老子们弄出去!”
外边寂静的施工场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笑开了,有人笑骂道:“这个憨杂种还活着,他还敢骂人!”朱自强笑着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继续问:“其他两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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