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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远余光看向天子处,天子目光中已并无波澜,而是定远侯先开口,“信良君,即便今日不是你做储君,也同样会有旁宗亲之后为储君,你是先帝血脉,届时,朝中还有你的容身之处吗?你真想清楚了!”
定远侯失望至极。
信良君还未开口,天子缓缓抬眸,“定远侯,原本此事,朕不想提起,朕念及你是朝中老臣,在朝中素有威望,又对江山社稷多有功劳,你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在殿中挑衅生事,朕都可以当做一时情急,要肃清世家,不得已而为之,但你是不是忘了做臣子的本分,朕是君,你是臣,你有什么立场让朕退位,废东宫,而另立新储?你是天子,还是朕是天子?”
定远侯凌目,“你……”
天子打断,“就算朕要退位,这皇位也是东宫的,轮不到一个带兵入殿中,血染金殿的人对皇位指手画脚。信良君是父皇的养子,从小跟在父皇身边,一直是父皇在教导,信良君与朕情同手足,你一直在此处挑唆,朕不知道你的用意,但朕已经给你留足的颜面,魏相也给了你台阶下,是你自己没要。”
定远侯拢眉,不知她什么意思。
天子沉声,“父皇给你这个御赐锦囊,是让照顾兰亭,在事有万一的时候拿出来,保他性命无忧,但父皇并不知晓,你将此留为私用!魏相你不是问为何这个御赐锦囊会在定远侯这处吗?因为定远侯原本就是信良君的舅舅,信良君是定远侯的外甥,所以父皇会把锦囊留给你。”
啊!这!
天子说完,殿中再次哗然。
早前的事都似统统抛到脑后,都被方才天子的这句话惊讶到了极致。
定远侯与信良君是舅甥!
难怪了!
难怪定远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声讨天子与东宫,又清君侧,扫除了世家的障碍,执意要请立信良君为东宫。
不少人早前还真以为定远侯是为了西秦的江山社稷着想,是见这十余年来西秦国中民生凋敝,世家处处兴风作浪……
原来,所谓的大义凛然,也不过是为了送自己的外甥登上储君的位置。
信良君在朝中和地位的地位已经如日中天,这是还想再进一步,以东宫为跳板,问鼎权力的顶峰。
殿中非议声不断,定远侯虽然也意外,但是,要成事,这些自然都在意料之中。
但信良君愣住,诧异看向天子。
天子目光特意避开他,继续道,“魏相方才不是说,锦囊里是父皇的笔迹,也提及信良君是父皇的孩子,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又不像父皇平日里的行文措辞?”
魏相拱手,“是,老臣是由此疑惑。”
天子看向定远侯,平静说道,“父皇写这份绢帛的时候,朕就在一旁。”
殿中再次哗然,这……
就算是定远侯这次也意外,天子所言出乎所有人意料,但自始至终都泰然自若,不似有假。
天子继续道,“朕说过,此事不应再提,但若不提起,信良君之事只会反复被人利用,遭人诟病。父皇写这份绢帛的时候,朕还小,但已到懂事的年纪,父皇所说的,朕都有印象。”
信良君愣愣看她,这些,她早前没有同他说起过……
信良君心中诧异。
但不知为何,心底又忽然涌起一丝陌生,忐忑,和不好预感,因为从方才起,天子就一直避开他的目光,特意没有看他。
信良君没有出声,但后背没有由来的冰凉。
慢慢的,这种冰凉随着天子口中的话,一点点变成现实,犹若堕入深渊寒潭一般。
“当初父皇提起过,有一年在栩城,被乱军包围,父皇被困在城中,好容易才寻到机会逃出,险些丧命,途中所幸被人所救,此人就是信良君的母亲,也就是定远侯的妹妹,容语。”
信良君僵住,原来,他母亲叫容语。
先帝从未告诉过他,定远侯也没有……
今日在这样的场合才知晓,他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悲凉。
定远侯面色渐渐泛白,但似是也好奇发生了何事,所以一直默不作声,也没打断天子。
天子继续道,“容语对父皇有救命之恩,父皇感激她,也敬重她,从栩城逃出的一路,历经波折,最危险的时候,是容语替父皇移开了追兵。”
天子忽然噤声。
信良君心底好似沉入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里,定远侯也僵住。
天子垂眸,“那时容语有身孕在,动了胎气,禁军寻到父皇,父皇脱险,容语早产生下了信良君过世了,父皇就将信良君收作养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信良君,让信良君在他身边长大。所以那封御笔亲书,的确是父皇的字迹……”
言及此处,天子才看向信良君,信良君眼中都是黯沉,整个人也在隐隐颤抖着。
天子低头,“容语早前并未告诉父皇她的身世,父皇也一直不知晓容语来历。很久之后,容语过世多年,父皇偶然知晓定远侯的妹妹也叫容语,当年因为
', ' ')('不愿听从家中定下的婚事,与心上人一道私奔,但遇到疫病,对方死在那场疫病里……所以到后来,容语都没有告诉父皇她是谁?这份锦囊里的绢帛就是知晓实情之后,父皇写与老定远侯的,告诉他,信良君是他的孩子,留此锦囊在定远侯府,以作万一之用,所以老定远侯远远见过信良君几次,却没有说破,但没想到,这份锦囊被定远侯府的后人留作他用。这就是事情的始末。”
“所以。”天子抬头看向信良君,“信良君并不是皇室血脉,也不是宗亲之后,是因为信良君的母亲救过父皇的命,所以父皇一直将他视为己出。但父皇一定想不到,定远侯会拿此事,在今日生出事端……原本,此事也不应当再被人提起,信良君,也做不了东宫储君,今日殿中就是一场闹剧,诸位要是不信,当时父皇写这份绢帛的时候,郭老大人在场,可以做证,朕说的可是实话?”
御史台郭老大人起身,“陛下所言非虚,老臣当日在。”
哗,殿中再次议论纷纷,那就是,信良君的身份,其实定远侯府女眷的私生子,竟然,险些被当做先帝血脉,推上东宫位置!
周围的议论声中,天子与信良君四目相视,也都缄默。
信良君眼中猩红,一直看着她,复杂,隐忍,也带着几分悲凉。
最后,嘴角轻嗤。
她是故意的,从一开始,她让他从关边赶回时,就算计好的……
拿他算计定远侯。
让定远侯一步步入瓮。
信良君大笑,但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定远侯也攥紧掌心,此时此刻,即便心中再多惊涛骇浪,也要沉稳应对,不能止步于此。
“天子久病,失态妄语,于国于朝中无益!请天子退位,令立信良君为储君,择日登基!”
到此时,定远侯已经全然不顾旁的言辞,鱼死网破,早就没有退路。
成王败寇,信良君有没有先帝之子的身份,今日要做储君的人,都是信良君!
定远侯言罢,身后齐声响应,“请天子退位,令立信良君为储君,择日登基!”
“请天子退位,令立信良君为储君!”
“请天子退位!”
定远侯原本就倨傲,气场强大,在这样的场合下,顿时如战场上一般,气势逼人。
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逼宫了!
殿中顿时一片混乱!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宵小之徒,岂敢偷天换日,今日就算血溅大殿,命丧于此,也断然不能让尔等奸邪得逞!”
“护驾!”
整个大殿中,愤怒声,刀剑声,尖叫声和哭喊声混作一团。
信良君僵在原处,商姚君和卓逸已经同殿中的乱军厮杀开来,褚辨梁和褚石晓父子也从乱军手中夺下佩刀。
殿中禁军与乱军厮杀到一处,血光漫天,宫墙和殿中的地毯如同被鲜血浸染一般,周围都是短兵相见的声音,而殿外,也有数不清的厮杀声,呐喊声。
郭维护着涟卿,岑远也到她身前。
“岑远。”涟卿看他。
“别怕。”岑远挡在身前,混乱中,宋佑嘉挤到岑远身侧,“六叔!”
“在这里别动。”岑远叮嘱声。
宋佑嘉连连点头,他做什么都没想到今日的生辰宴上会是这番场景,他原本就是好事之徒,但在这样的场景下,其实害怕得脚都在打抖。
涟卿看向殿中,卓逸一面同殿中的乱军交手,一面护着卓妍到身后禁军的护卫范围内,禁军见是平远王府的郡主,当即让开一条路。
“哥!”卓妍担心,但卓逸没有应声。
眼见大殿中厮杀成一片,而定远侯身侧也有死士护卫着。
定远侯原本就是枭雄,也是战场上经过生死的人。
就在疆场,身上散发着令人胆颤的压迫感,目光如鹰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身侧死士的护卫下,他自己手中的佩刀也未停下过,近乎对冲上来的禁军都是一刀一个,让人胆颤!
眼见他临近点前,信良君拾起方才卸下的佩刀,缓缓转身,“我说了,定远侯,这里是殿前,再往前一步,就是僭越当诛。”
定远侯轻哂,“沐兰亭,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护着天子,她连你都利用了!”
信良君看他,“那她也是天子。”
天子眸间微滞,看向信良君的背影,掌心攥紧。
定远侯敛了笑意,沉声道,“沐兰亭,是你不要这个皇位的,那就拱手让人。”
信良君皱眉,“我说了,我答应过先帝,匡扶皇室,为国尽忠,此生不会背叛天子。”
定远侯冷笑一声,“好啊。”
话音刚落,手中还在滴血的佩刀就与信良君手中的佩刀拼撞在一处,两人纠缠在一起。
岑远看向殿中,始终觉得何处不对,哪里似是漏掉了什么?
是哪里?
岑远重
', ' ')('新环顾殿中,又将今日殿中他有印象,要记住,应当也记得住的所有人都分块回顾过了一遍。
不对,还是少了些什么——他早前觉得的威胁,又或者是,他早前觉得的威胁和要警惕的,今日并未出现。
忽然间,岑远停来下,转眸看向殿上。
洛远安……
他一直提防的人里,还有洛远安。
但洛远安从今日天子到殿中起,就近乎没有过任何存在感,除却同用永昌侯争执的那一次。
而后,洛远安近乎都沉默,没有任何动静。
这样的场合,洛远安不会如此。
是因为天子的缘故?
不对。
即便天子这处让他诧异,或者意外,但也有哪里不对。
岑远仔细回想,今日洛远安唯一在殿中说过就是永昌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除了永昌侯,洛远安,信良君开口之外,还有一个人——定远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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