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尹眼珠一转,急中生智,身子前倾凑到秦氏面前,一阵嘀咕。
秦氏眸中惊讶和喜悦交织,“果真?”
茗尹退回去,“依小的所见,确实如此。所以,夫人还是莫要进去打搅。”
秦氏想了想,似觉有理,又隐隐有什么不太对,不过这点不对和突如其来的喜悦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她仔细听了听,“若如你所说,怎的这会儿半点声音也没有,而且,既然要留他们独处,你俩又怎的会从屋里出来?”
茗尹大约是坚定了要将谎话贯彻到底的信念,面不改色道,“小的和茗苔刚送了少东家要的上好宣纸进去,此刻没声音,大约是腿瞧完了,在写字或作画。”
秦氏又想了想,知意地笑了起来,做了让茗尹跟上的动作,走到院子门口,远离了屋子,才问道,“那位姑娘样貌如何,姓甚名谁,言谈举止是否得益?”
茗尹心再大,也不过是个和容潋一样大的男子,被秦氏问得哑了哑,努力捋直舌头道,“样貌甚好,其他什么的都是好的,夫人放心。”至于姓名,他已经卖了郦清妍一次,不敢保证如果再卖一次,对方会否狠狠收拾他一顿。
屋外的声音越来越远,又过了一会儿,衱袶突然说了一句,“人走了。”
郦清妍没有回答他,行针已至末尾,积淤已经排得差不多,针口不再往外淌黑血,拭擦干净后,两条腿布满嫣红的小点,虽然流了许多血,看着倒没比之前瘦下去更多,还是原来的模样。
“呼……终于完了。”郦清妍收针,扭动着酸痛的胳膊,接过甘松递上来的软布擦了擦满额头的汗,
一看时辰,已经未正了。看着没几针,扎起来倒是颇费功夫和心力,郦清妍此刻疲惫的只想洗一洗浑身的汗,然后好生睡一觉。
甘松捧上热水让她洗手,听见她吩咐,“不出一个时辰便会醒,别让人太过操劳。我还有事先走,你和茗痕守着他吧,辛苦了。”
甘松抿嘴道,“属下该做的。”
郦清妍将甘松收起来的东西递给衱袶拿着。走出来时衱袶说,“少阁主怕是走不得,之前来的那人说你这头完了,会让人来请你过她那边去。”
“是容公子的母亲?”
“是。”
“去一趟也无妨,她很好应付,不会耽搁太久。先生继续隐着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话音未落,衱袶已经不见了,郦清妍看着身后虚空,无奈摇头直笑。这些人突然听话起来,还真是让她不习惯。
果然没走几步,茗尹便迎了上来。“小姐施针结束了么?”
“是,容公子到时自然会醒,无须担忧。我便回去了,忘记怎么出去,劳烦带个路。”
“委实抱歉,将将来的是府中夫人,特地嘱咐,请小姐去夫人处一叙。”
言辞闪烁,不用细想郦清妍也知道这个人乱说了些什么,却没有生气,只笑道,“无妨,还请带路。”
相比起容潋,秦氏的院子明显要靠容府偏里,氤氲在淡淡的檀香里,不是郦清妍喜欢的味道,还好分量控制得极好,没到反感的程度。
秦氏正依在罗汉床的大团枕上读佛经,见人进来,起身迎接,顺势将郦清妍打量个完全。容府成天人来客往,都是和生意有关,并不是每个来客都会报到秦氏这里来,而郦清妍恰好又是来找容潋的,秦氏自然就更不知晓了。此刻秦氏见她通身华贵,容颜姣丽,气度不凡,却丫头也没有一个,心里拿不准她是个什么身份。加上秦氏并不经常参加宗妇集会玩乐,对世家女子也不甚了解,也没认出来郦清妍会是哪家姑娘。
只是略微思考了一瞬,脸上已经扬起笑容,“姑娘请坐。”吩咐丫头上茶。见她先是回了半礼,落落大方地坐下,开口时声音婉转,不骄不躁,“不知夫人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秦氏在心中点头,对这位姑娘的喜爱,已经远远压过了因她没有随身带着丫头引起的那点点不满。实则秦氏离了容潋院子便问了一通下人,知道这个姑娘过来时阵仗不小,却不知为何把所有下人都留在了容府外头,没有带进来。至于她是谁,则没有人知道,茗痕也是因为打开名帖偷偷看了一眼,才知道的名字。
秦氏不答反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郦清妍带着浅浅的笑,“小女子姓郦。”
“郦?”秦氏意外,“不知郦姑娘与定国公府郦家,可有什么关系?”
“曾经族从定国公府。”
“曾经?”秦氏没怎么听懂。
“现在族从敬王府。”
秦氏心中一突,不,不会吧?
郦清妍继续微笑着看秦氏,目光柔和。她从没想过要隐瞒身份,当放出名头就可以解决很多事时,还畏手畏脚做什么呢?名头最大的用处,不就是用来震慑人的么?
秦氏整个人都傻了,“姑娘,可否告知全名?”
“郦清妍,或者清惠,夫人可自行选择怎么称呼。”
秦氏身子一软,直接从罗汉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抖成一团,“参见长郡主殿下,草民无礼,还请长郡主恕罪,恕罪……”
不过此刻实践的结果很明显,看来名头太大,用起来效果也不怎么好。郦清妍看着原本只是想让她把那些乱七八糟念头放下、性子本就善良的人,此刻被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心中不由生出一阵阵的罪恶感,忙起身去拉她,“夫人这是做什么,如何使得?快起来。”
“草民不敢,不敢……”前一刻还在心中酝酿的美好计划与愿望此刻全变作痴心妄想,秦氏连坐也不敢了,战战兢兢问道,“郡主来鄙府找小儿,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知处理好没有?”
劝她不要这么紧张是没有用了,郦清妍也站着和她说话,“过来给容公子治腿的。有幸与容公子有过一面之缘,略通医理,想着或许能治好公子,便直接来了府上,事先不曾告知,还望勿怪。”
秦氏哪里敢怪罪,就算她把人治死了,身份差距在那里,也只能怪容潋活该。儿子毕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不关心的道理,秦氏犹豫片刻,又问道,“不知小儿的腿,情况如何?”
“比我想的要好许多,只要调养治理得当,一两年内康复,是没有问题的。”
这句话让秦氏高兴的几乎晕厥。
“容公子腿疾一事,还需夫人好生配合。知道夫人心中有许多疑问,事后可细细询问容公子,他能给夫人详尽的答案。至于如何配合如何治疗,我给公子的那个小童都清楚,不懂的,去问他就是了。委实还有事情要忙,不能久留,望夫人勿怪。容公子也该醒了,夫人去瞧瞧吧。”
秦氏不敢强留她,又担心容潋情况,恨不得分成两个人,一个继续留着好生招待长郡主,陪着说话,一个飞奔去容潋处。
郦清妍不再多久,由秦氏亲自送着出来,直走到大门,上了马车离去。
等人走了,秦氏匆忙去了容潋的屋子。
容潋比郦清妍预想的要醒的早些,秦氏跨进屋时,听到他一边喝水一边问,“阿妍姑娘去了何处?”
茗痕回答他,“施完针,又去了夫人那里一趟,之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