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听我母亲教导,世事如镜,若自己的心是好的,便看什么都是好。若自己是卑鄙不堪的,那便看什么都是卑鄙不堪...明明是一件公私都好的事,在你这里就成了满是私心之举,就是不知道你这人有个怎般心眼。”
说罢,红妃也不再理会花柔奴,展开书册读书去了...她相比起其他同龄学童有不少优势,底子、理解能力都要强出不少。但学舍的课业依旧是重的,与其花时间在花柔奴身上,还不若多学一点东西。
花柔奴这次是真的被气到了,被憋的一句话说不出来。之所以这次这么大反应,不只是因为红妃少见的阴阳怪气了她一回,也是因为红妃话里踩到了她的痛脚...虽然红妃自己没注意到这点。
‘曾听我母亲教导’...这话扇在花柔奴脸上,就让花柔奴觉得红妃是在讽刺自己没有母亲教导。
说起来,花柔奴多的是母亲,一个亲生母亲,两个养母呢!但花柔奴并没有从任何一个母亲身上感受到母亲的温情。亲生母亲不管不顾,养母师琼待她也是淡淡的,只保证生活,谈不上母女感情。至于现在的养母花小小,养她的目的是将来有人养老送终!
有这样的目的在前,花小小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花柔奴又能感受到什么母女之情?
花小小平日并不多管花柔奴,说的最多的也是让花柔奴不要忘记她的养恩,将来要回报她...就算是说些女乐路上的事提点花柔奴,也不是因为爱惜花柔奴,而是希望花柔奴能够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摇钱树。
花柔奴盯着红妃的脸,她最讨厌的就是每次挑衅红妃时,红妃平平淡淡的样子。她想要的是红妃恼羞成怒,而不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红妃这样,在馆中年长的娘子眼里是有气度佳、仪态好,在她看来就是虚伪、装模作样!
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花柔奴决心要坏了红妃的‘好事’,转过头去就和养母花小小说了这件事——当然,说的很有‘技巧’,在她的嘴里,这是师小怜端午节酒席开的多了就飘了,在馆中说话也有底气了。
为了方便自己的妹妹练舞,想让都知在歌乐亭装大大的镜子!
花小小和师小怜其实没什么矛盾,只不过远香近臭的,这几年邻居做下来总有些摩擦。再加上师小怜人在墙那边,是‘五陵年少争缠头’,而花小小则在墙这边‘门前冷落车马稀’,时间一长,花小小因为坏了身体跌落下来的愤懑本来是不针对任何人的,眼下却是有了师小怜这个针对对象。
此时听花柔奴故意这样挑唆,便有心发作起来。
也不是花小小傻,实在是花柔奴年纪小,成人总会觉得小孩子的坏心思也就是那么回事,就算是使坏也逃不过大人的眼,由此就很难发现一些小孩子深刻的恶意。而且,花小小自从跌落神坛,大概是面子上过不去,很多时候都在自己院子中自怨自艾,时间久了心思难免有些左。看她平时坏脾气就知道了,她现在多少有些‘心理问题’。
这样的人,在某些特定的事上特别容易脑子不灵光。
于是第二天花小小就去找柳湘兰闹,明面上自然是抗议‘差别待遇’!不仅如此,还特意去师小怜的院子里骂她:“女乐里还没混出头呢,倒是先抖起来了?也不知当初学的规矩到哪里去了!”
“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师小怜知道这是个浑人,自然不会和她争,只想将场面敷衍过去。
偏偏花小小不饶人,追着师小怜道:“都是行当里的人,你在这儿装什么不谙世事?歌乐亭里要大镜子的事是不是你说的?难怪公中总是这也没钱,那也没钱,钱去哪儿了?都是拿来偏你这样的狐媚子了...好啊好啊!我们这样的原不配,就该将我们踩下去,让你一个吸血才好罢?”
红妃从学舍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花小小来闹了一场,姐姐在房里哭的眼红红的,一个与姐姐关系好的客人原来约她今日出堂,眼下也不成了,只在房中安慰她:“娘子别与那妇人计较,这几年失了往日风光,脾气古怪的很!往日不是还有几位过去相好的客人眷顾于她,如今这也不见了,还不是受不了她的脾气!”
客人见师小怜头发只是拢着,也没化妆,眼泪欲泣不泣,比往日更多一份清瘦,心下怜爱更甚。也不提师小怜误了出堂的事儿,反而陪着师小怜用了些家常饭,逗趣一会儿,好不容易师小怜破涕为笑,这才安心离去,离去前还约了明日再来的事。
等到人走了,红妃愧疚地去见姐姐...这件事本是因她而起的。
虽然在这件事上,撷芳园中的人都知道师小怜是无妄之灾,受了委屈,表面上也是安慰师小怜居多。但师小怜失了体面也是真的,一些嫉妒她的人免不了拿这个做谈资到处说,这个时候也就不会管事情的真相了,只会拣不利于师小怜的说。
这种谣传在官伎馆中到处都是,没人真的当回事,杀伤力有限,但给人带来的困扰却不会变。
师小怜的状态却比红妃想象中的好很多,客人走后她的精神就好多了,一点儿没有之前的沮丧柔弱。她将小於菟抱在怀里,逗弄了两下才道:“不用多想,本就不是二姐你的错,无事生非的另有人在。”
这件事起因在红妃没错,但红妃本身是没错的,她只是通过师小怜给柳都知递话,想要在歌乐亭安装镜子方便练习舞蹈而已。师小怜自己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没有多想就和柳都知说了...这件事从头到尾能挑出错处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