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携带的是嵇琴?方才恍惚间听尚书大人说到,小娘子是擅嵇琴罢?说来真巧,小人也颇精嵇琴。”
其实哪有什么巧不巧的,赵循喜嵇琴,所以格外看重他。在陇西遇到的他,如今回京也要带他。而红妃来到这里,也是因为李尚书知道她擅长嵇琴,而他要招待的赵循又是个嵇琴的爱好者。
“今日小娘子也带了琴来,想必要是要奏的...在下也带了琴,不如以琴相会,也是为这场接风宴添彩。”这男侍说这话,并没有多少好意。一半是揣摩着赵循的意思,觉得他是想给这个女弟子一个没脸,这才打算用嵇琴压一压对方。
这男侍的嵇琴在陕西确实是一绝,这一点是非常有名的。他也以此自负,并不觉得红妃一个小娘子能在这上头有什么真本事,更不要说压过他了。
另一半,这里也蕴含着他本人的恶意。
说来也是讽刺,红妃痛苦于这个世道女子地位低下,且没有改变的余地时,有人却是羡慕着她的。只能说地狱这种地方,你以为够惨了,殊不知你还在第一层,下面还有十七层呢!
男侍是男.妓出身...对比起女乐的日子,他们才是真的惨淡!
其实想也知道了,这世道男多女少,男女失衡到惊人的地步。贱籍女子才能做妓.女,结果必然会带来男娼业的繁荣——一方面,妓.女人数太少了,根本无法满足需求。另一方面,妓.女也太贵了,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即使是那等又老又丑的,在城外勾当,价格对于中下层来说也只能局限于偶尔光顾。
仅在东京就有上万的男.妓,举体自货、招摇过市。而这还只是‘职业’的!事实上,有卖.淫经历的男子只会更多!很多中下等人家的男孩子,少小时只要生的略微齐整,就有可能在父亲的授意下与年长男子狎昵,从而获得钱财。
更有甚者,一些少年还会‘嫁’给年长的、有财势的男子,与他们过现实意义上的夫妻生活——这种关系在社会上公开化了!
当然,这种关系并不耽误他们从女司租妻生子就是了。
‘娶’到少年的男子自然也不是白捡一个老婆,一方面他们需要出聘礼,另一方面,等到‘妻子’要租妻生子时,第一次租妻生子的费用得由他来出。虽说在女司第一次租妻的费用相对不高,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
这种关系看似是‘夫妻’,但除开少数关系稳定的,其中又混杂了多少和娼.妓无异的交易?
甚至有一些男子年岁渐长了,也会在家计艰难的时候偶尔卖身...他们习惯了如此,这只是‘补贴家用’而已。
在这个世道之中,贱籍女子虽然是贱流,却也是可居的‘奇货’。年轻的贱籍女子价值很高,所以就算被鸨母之类的人物虐待,一般也是软性虐待(怕打的狠了,最后人财两空),强度可不能和男.妓馆里相比!
就比如这随侍赵循的男侍,他如今还算好的,当年在男.妓馆中也是日日被打!
一日让接客四五回,但凡有一点儿不好就吊起来打!还让嘴里含上香油,打的时候嘴巴不闭紧,香油滴了出来,那就得从头打过...对于这些男.妓,管理他们的龟公可没有一点儿怜惜的意思。
他们平日里待客人太冷淡了会被打,说是做生意不用心!可要是太热切,迷魂汤灌的厉害,也会被打!说他们是想勾搭客人后跑路,是不安分——那样的日子真个地狱里一般!
就是那时候,他见到了妓.女的‘风光’...同样都是卖一身皮肉,同样都是下贱之人,怎么她们日子就能那样悠哉?受尽追捧?那些对他们粗暴的不得了的男人,对上那些妓.女就温声细语起来了,这算什么?
那些妓.女本身已经是贱流了,但面对他们这些男.妓时,头又抬的格外高了。就他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些妓.女、男.妓都有的场合,那些妓.女总给他们男.妓难堪,又因为那些场合上的人物都偏向妓.女,最终委屈也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
其实这就是一个受到迫害的人,转而迫害地位更低者的故事——妓.女会转嫁怒气给男.妓,而不会向地位高的人呲牙。同样的,这男侍也没有想过这样的世道根源在哪里,他直接恨上了女子,特别是妓.女。
第41章一曲红绡(5)
赵循没有任何表态,但红妃能感觉到,他对于男侍的出头是满意的——他想给她没脸,她也感觉到了,心里也觉得无奈,却没有多少‘委屈’。在这个对女子充满恶意的世界呆久了,她感受过太多没来由的恶意了,这不过是最初级的而已。
杜若兰...就是那男侍,令身后的仆从取来他的琴,然后抱着坐到了大厅中。
红妃这个时候才认真打量了对方一眼,发现他手中的琴有异。这把琴说是嵇琴,却只有一根弦,不是对方改的单弦,红妃都看到琴上可以上另一根弦的位置了。
这时赵循才对李尚书道:“这把琴上还有个故事...当初若兰当众献艺,奏嵇琴时有一弦断绝。若兰却坦然自若,乐不终止,以一弦完曲...可说是神乎其技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这把琴之后也未修复,若兰常以单弦演奏。”
“哦,还有这样的奇事?那确实不可等闲视之了。”李尚书点了点头,摸摸胡子。他心里其实有点儿后悔,明知道赵循偏好男色,还找来红妃参与宴会。就算红妃什么都不做,从头到尾赔小心,说不定也是要得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