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兮和应无心援手:我们去追,你且留下。
我也去,情势紧急,如何能坐以待毙,双鲤拉着焉宁,也向来时的隧洞跑,我们去找出路。
眨眼间,原地只剩下公羊月与晁晨。
在下公羊月,家父公羊启,祖父公羊迟。素来桀骜的他,在这生死关头,还不忘对杜孟津郑重拱手,此为燕山华仪传于不见长安中行藏者顾在我之物,顾在我因祸亡故,我等寻访至此,还盼斋主将所知如实相告。
实际上他是对的,杜孟津迟疑,为这一礼,方才有些动容。
晁晨赶忙补话:顾先生托付之人乃是学生,在长安时,亦曾有贼子抢夺,辛亏得公羊公羊兄相救,才免于一劫。如今歹人穷追不放,这是唯一的线索!
杜孟津叹了一口气,定定望着石壁:其实说与你俩也无妨,毕竟公羊二哥也曾是开阳中的一员。
开阳?
是一个会盟,由包括你祖父在内的五人共同创立,我亦是其中一员。
那你可知家父与阿翁公羊月情绪略有激动。
杜孟津无法摇头,只僵着脖子,瞪大双眼:公羊家的事我亦有所耳闻,但鄙人远在敦煌,因与蔺光交好,只负责盟内钱财周转,别的知之甚少,加诸这些年多忘石窟内连声轰响,他意识到顶板松动,不由拔高声量:听着,若你想要查清此事,去!去找到《开阳纪略》,一定要找到!
晁晨追问:《开阳纪略》是什么?长什么样?
是一册名录',分上下阴阳,阳卷载当年奔走北方而牺牲的义士,阴卷收集蛰伏南方的细作暗探及背叛者!我虽不知这其中关联,但公羊二哥出事后不久,盟会遭到重创,名录'下落不明,若你要追查旧事,只有这一条路。
杜孟津话音一落,头上石板裂开大洞,落石径直砸在他身上。公羊月恨不得一剑挑开,甫身上前将他拽出来:那五人还有谁?要上哪里去找?你说啊,说啊!
晁晨知道不妙,一把抱住他的腰:公羊月,你冷静一点!
石板下压着的人呕出鲜血,冷笑着再不肯往下说。公羊月忽然明白,杜孟津并非完全信他,话只说一半,用意颇深
若公羊月当真一片丹心,半点不知,确实乃天大的线索;但若他心怀诡计,或者说,公羊家当真叛离,那么开阳会盟与纪略便不值一文。
满江湖的谩骂与咒诅他都不在乎,但没有哪一刻有如今这般憎恨自己的声名,明明离真相只有一步,一步!
对不住。
杜孟津虽无法扭动脖子看人,但闻其声,也大概能推测出举动,他就此闭嘴,无论好心还是恶意,皆只能留给上天去判断,他只能祈愿,天怜世人,热血不凉,留下的是一条充满希望的路
寻回《开阳纪略》,让无名英雄都得以被铭记,教助纣为虐者永被唾弃,愿江左驱尽胡虏,愿河山收复,天下太平。
石板下的人笑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主线任务开启~
终于可以离开塔了,解锁全新日常
注:太元十年(386),故事现在进行时间是395年
第040章
隧洞的另一头传来双鲤的呼喊,似是他们已寻得落下来的洞口,但耽搁的功夫,摇晃加剧,尘土和碎石转瞬填满隧洞,再过不来。呼喊声戛然而止,不知是被巨震掩盖,还是人已被繁兮强行扭走。
公羊月,公羊月!
晁晨死命摇晃他,心里虽是不想管他,但眼下这糟糕的环境,没他没功夫,却是无法逃出升天。
身前的红衣人一把抓住他的手,疲惫又温柔地说:你先走。他轻轻吹开飘落在鼻翼上的白芒草,随即助跑,不由分说将人往上甩,上去!晁晨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公羊月为何如此,难道不怕他半路蹬一脚,那下头可是蛊虫悲白发!
晁晨抓住缺口,手臂一撑爬了上去,而后本能反手抓住了公羊月:我拉你上来。
公羊月眼中一亮,深深看去一眼,似也有些不解,而后轻声说:来不及。看晁晨不放手,心里头不禁又生出别扭,蛮横地挣脱:滚开,碍事!
玉城雪岭出鞘,他持剑垂直向下探。晁晨这才发现,石块将杜孟津的尸体压瘪,以至于重心不稳,向外滑落,这一滑,恰好露出右手边的机关。
那蛊毒有致人麻痹的作用,杜孟津手劲不够,只按下了一半,另一半卡在槽口。
难怪拖了这么久还未自毁,那若是将陷下去的一半撬起,是否能再争一时?他们都很清楚,塔内中空,承重不够,上头只会比下面剧烈百倍。
他这是要救塔中所有人晁晨不由喃喃,不知该是失望,还是该为他的良心感到高兴。
只听得咚地一声,机窍弹回,塔中震颤稍稍缓缓。
晁晨正准备松口气,却骤见那白丝向他剑上缠来,他爱剑成痴,却是不肯弃之,不由地心中一紧,拔出簪发的铜条,甩手一掷。
铜器贴着剑身向下,一路火花,直到白丝将其吞没。
公羊月趁机提剑纵身,晁晨毫不犹豫摘下帻帽,扔下给他垫脚。
来!
公羊月足下一点,晁晨半个身子扑出,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帻帽没有坠在机关上,却落向人蛹中,打在庾云思的胳膊上。只听叮咛两声,飞出一卷暗器,如惊雀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往上掠起。
小心!晁晨出言提醒,方才明白,那庾家姑娘也绝非愚善之人,但凡应家先祖露出半点贪财好事的私念,她定是要就地将人斩杀。
公羊月闻声一荡,就此避开,可晁晨若不松手,那杀机便是冲着他而去。正在晁晨犹豫不决,准备硬抗时,公羊月腾身一卷,用背替他悉数挡下。
晁晨不敢耽搁,双手用劲,把人拉了上来。
你刚才
你不也没放手?公羊月避开他的目光,只撑着胳膊,站在白芒地里搜寻双鲤等人的下落。刚走了两步,便觉得那锥钉在血肉里翻搅,痛苦难忍,抬手二话不说朝着肩井穴打了一掌,将暗器从背后打出。
瞧他整个人脱力往前摔,晁晨蹲下,将他扶到自个儿肩上:走,他们不是蠢货,先往上设法离开,再找人。
本来想找个替死鬼,没想到找了个麻烦,公羊月心里头别扭,嘴上非得来这么一句。晁晨身子一僵,却没停步,反倒走得更急,公羊月把半个身子的重量压上,贴近他耳廓,轻笑道,你不是想杀我吗?现在可是好机会。
是!我是想杀你!但晁晨答得咬牙切齿,本性和理智令他救人,却难遂了情绪上的意,是亲手!我晁晨这一辈子,既不会偷袭,也不会趁人之危,若两者皆违,还算什么君子,岂不是与你这样的人为类!
没想到他真是一身浩然,公羊月不迭讪笑:呵,有风骨,但愿你一生如此。放眼江湖,即便是武林正道二谷、三星、四府里的老怪物,也不一定敢指天对地说能如你所言,大多时候,往往都是知白守黑,当今天下,能有此气度之人,或许唯余帝师阁师昂阁主一人。
晁晨略有失神,自嘲道:我怎敢与师昂阁主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