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怎么管?常安一脸忧心忡忡,小声答他,几位有所不知,这都是默认的规矩。国之初建,部落势力庞大,加诸北方连年征战,当朝百官皆无俸禄,除去赏赐,所有盈余皆依靠租调税赋,自是向下挤压。
这这已是心照不宣之事。
双鲤张大嘴巴,嘟噜一声:这不是明抢么?
乔岷也为之震撼,百官无禄,这还是头一回见。崔叹凤依次朝坝上的乡民望去,心中渐明,为何那日在昭君墓前,五安等人会叹息,难忘汉关,可怜归去!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啊,分明把人当牲口,往死里整!
瞧见那两大一小嘴巴说个没停,刘智听不清却又抓耳挠腮想知道,立刻嚷嚷开:说什么呢?仔细给你们把嘴皮子秃噜下来。
说你是头猪。双鲤哼哼道。
燕才顺势挡在前,他久居代国,又那里不知这些道理,可就是心中堵着口义气,以往他没见着也就罢了,如今当面撞上,怎好坐视欺人太甚,自是不干,何况,独孤家出面为难,保不准也是因为他。
常安瑟瑟惶恐,拉了他一把,愁容满面,好似在说争这一口气也无用,不要冒险出头,害燕家落了口实遭弹劾。
达观啊
燕才这才忍住:宽限些日子。
刘智见他让步,是越善越欺,伸出食指晃了晃,赖皮似笑道:不行!
嗯?
怎么,你还要动手?刘智立即跳脚,小燕公子,不要以为你巧言善辩,我就抓不住你的辫子,这些晋民逗留此间,只怕会带来祸患,我会托请叔父如实上报陛下,让他定夺,最好全都迁到北边苦寒之地,别站着好茅坑不拉屎!
这时,坡上飞来一道亢丽的女声:这里是我们的根,我们不会离开这里!说完,紧随着一声痛呼,刘智的狗腿子滚了下来,手脚并用爬到自家主子跟前哭诉:少爷,这娘们儿打人太狠了。
常安回头,差点梗住气:娘,娘?
只见一身着汉衣,头发梳得精干的妇人正活动指骨关节,一左一右放着俩饲料桶,瞧着倒像路见不平。
刘智臊脸面,踹了一脚狗腿子,冲着常安恶狠狠地道:好你个常达观,造反呢!你们这些异族人,果真没安好心,都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别,都是我的错。常安慌了神,不知该去护他母亲孙氏,还是该去拦刘智的人。
燕才要出头,刘智也不傻,找着借口叱喝:我不是府衙里的人,可他们都是,都是奉命行事!何况你行台尚书府,可管不了这云中盛乐城!
那奉命二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要搬出独孤部的老大力压一头,燕家虽受命托孤,又是立国功臣,但也仅是其中一位,如今小皇帝根基尚不稳,仍然需要依仗部落的力量拱卫京都,即便是燕凤在此,也不好正面硬对。
正所谓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刘智再是个小人物,所作所为争取的也是整个独孤氏的利益。
燕才投鼠忌器,刘智趁势而起。
孙氏扔下挑子和桶往山坎下来,常安冷汗直冒,赶紧过去堵着,把人往家的方向推:娘,您快回屋里去,这里交给我,交给我!
交给你?还不知道成个什么样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孬种!孙氏怒瞪一眼。
算了,给他们,民不与官斗,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如果真强行迁离,得不偿失。冯公面色郁郁,将燕才叫回来,似有难言之隐。
五安叔嘴唇翕张:可是已过去这么多年,还要忍哎!而后,他不再反驳,怄气似的拂袖让开。燕才很不理解,尴尬地被拽到一边。
这才听话嘛!刘智得意洋洋,一扬鞭子,指挥人动手搬东西。
手底下的没个轻重,一路打砸,其中有个尖嘴猴腮的同一婆子抢粮食,约莫是来之前得了命令,不需手下留情,登时一个抬肘,把那婆子撞翻在地。这婆子也是血性之人,当即张口反咬,刘智在旁瞧看,觉得很落威风,挥着鞭子上前。
磨磨唧唧,干什么吃的?
少爷,我来!泥腿子会错意,抢先上手,对着那老阿婆就是一巴掌,打得人口吐血沫,仅有的几颗牙也掉了。
晁晨赶来,挤开人群从坝上下望,正好瞧见这一幕,目不忍视地别过脸去,心里期望公羊月动手,但又明白,魔头和大侠终究不同,他没有权力安排他人。
于是,他拔出匕首,自己冲上前。
这时,只瞧那红衣一晃,将将堵在前方,将晁晨的手腕紧紧勒住,晁晨用力去甩:君子自当俯仰无愧于天地,侠义当先,我无法坐视不理,就这些人的拳脚功夫,我倒是不惧!
公羊月目光落在燕才身上:你们都不了解,燕凤在代国的真正地位,他现今虽只是个行台尚书,但却是代王的肱骨之臣,当年秦国攻打代国,苻坚麾下杀将夜刺中宫,是燕凤连夜送走君王,以身诱敌,死守云中,过后也是他,智辩苻坚,将幼帝从长安带回代国,可以说若没有他,而今的代王还在秦国为质,或者早丧命于阴谋诡谲中!
晁晨眸光一动,又听他续道:当年独孤部的大人刘库仁对只是长史的燕凤都不敢轻贱,何况今日,燕才动手,独孤家的心里再不舒坦,也只能捣碎牙往肚子里吞,他没有动手,只是因为在等。
等什么?
他在等我出手。公羊月嘘声一叹,先前那一番话,确实是试探,他望着晁晨,脸上没有丝毫戏谑,眼睛里混沌而无光,晁晨,你想知道,十七他恳请我的事是什么吗?
老人被打,人群里顿起骚动,先前拿家伙的男女老少如芒在背,个个要横冲直撞在前,双鲤一跺脚,从布包里倒腾出些恶心玩意,骂骂咧咧道:气死姑奶奶我了,真想把他脑袋摁进粪坑里!
你不要乱来。崔叹凤嘴上如是叮嘱,但手却悄悄给暗器上装填了些痒痒粉。
双鲤坏笑:老凤凰,我发现你可真是蔫坏。说着,她朝乔岷抛去一个眼神,贴过去在他身上摸了一把,后者果然习惯性弹跳开,在人群里东躲西藏。小丫头趁势追着他乱窜,连过几个狗腿子,把那粉末撞了刘智一脸。
臭丫头!
刘智去伸手薅了一把,没捉住,药粉沾着肌肤,发红发肿,痒得他是上蹿下跳乱抓挠,双鲤立刻乖巧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是民女眼瞎。
你这什么玩意?
老爷饶命,恕我无心之失,这,这是治牲口的药,是民女眼瞎,牲口和人都分不清。
坝上顿时笑作一团,刘智面红如血:还不想法子给老子止住痒痒?
我想想,我想有了,包治百病!她眼珠子骨碌直转,瞧见一旁那两大桶牛羊粪水,伸手把崔叹凤推开,叫上乔岷抬脚,一整桶一整桶给他当头淋了下去。只听哗啦一声,周围的人全散了开去,拿手捂着鼻子,不忍闻那屎尿。
刘智这才晓得被戏耍,气得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他也顾不得梳洗,拿鞭子一甩:把这臭丫头皮给我剥下来!
双鲤躲逃,这轻功倒是在跟乔岷的追逐中显著提高,左右都捞不着。刘智看得心浮气躁,人影没瞧清,倒是眼尖相中了她身上带着的宝珠,顿时见钱眼开:好宝贝啊!给老子把她身上那玩意抢过来,不不不,我自己来!
随话音一落,他当真从旁抽刀砍过去。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