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晨自是含霜履雪,嶷然不群,平日被公羊月言语相轻,动手动脚已属无奈,换作其他人,却还是要摆出一副端庄样,自是小退一步。毕竟魏展眉于他,也不过两面之缘,他也没生在民风剽悍的滇南、巴蜀或是西域,自古礼法教他无法自来熟。
但这不动声色的一让,却令魏展眉看呆
这柄剑
魏展眉指着他腰间系挂的风流无骨,早间他来得晚,又一阵风风火火没留心,加之晁晨抱剑在怀,大袖宽氅遮挡着,因而没有瞧见,而眼下风荡衣袂,双手下摆,登时看了个真切清楚。
他把这柄剑给了你!
魏展眉失态,下意识上前去抓,晁晨惊惶,连连后退,退到檐下时,那姓魏的眼中诧异这才减缓,慢慢平复,一时闪过疑惑,一时又明悟恍然
难怪第一次见着这青衣帻帽的儒生,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没什么,没什么魏展眉干笑着解释,又沉吟片刻,开口请求:可以,可以借我看一眼吗?
晁晨虽未应话,但面上松动,已露出赞同神态。正欲解剑,魏展眉已抢身上前,径自摘来,伸手一拔,拔出半截,晁晨愣是没来得及喊住。
断了?
魏展眉脸色古怪,垂臂垂眸。
左手脱力,剑鞘摔在地上,另一半断剑滑滚出来,晁晨如梦初醒,慌忙收捡,又从他右手夺回剑柄,露出不耐:若是有疑,烦请自行问公羊月。而后,他顿了顿,又续上最初的话头:魏坊主,你先前说失控,为何会失控?是因为夏侯真?难道和夏侯真的死有关?失控会如何?
魏展眉抬头瞥了一眼,看他如此关切,走过去按住他的手,将剑柄一转,将剑身上夏侯二字对着晁晨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这柄剑是夏侯真锻给公羊月的,这是他的钤记。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接下来几章是魏展眉讲的故事,主要是关于剑谷往事、夏侯真之死、断剑的来历等等,主要人物是公羊月、夏侯真、魏展眉,所以暂时没有攻受互动,想关注剧情和老月过去的,建议看看,毕竟是丰满人物很重要的剧情,如果只单纯想看攻受互动的,建议略过,因为晁晨暂时不会露脸。
第088章
淝水之战大获全胜那一年, 公羊月乘舟过川江,溯游而上,到达剑阁。那一天来接他的人名叫夏侯真, 木簪别发, 穿着剑谷弟子偏爱的茶白色苎麻衣, 背着一把长剑,剑用木色的缑布缠裹, 远远瞧着有几分空灵。
夏侯真是剑谷七老之四, 夏侯锦的长孙,也是这一辈中的大师兄。
实际上, 真按辈分论, 怎么也轮不到他称老大,只是剑谷九宗中余下七宗里, 七老年龄差别甚大, 最长的喻灵子已过期颐, 足大了老幺梁昆玉一轮,因而自老三陈妩长老往上, 徒孙辈基本都当爹当娘, 不是出世奔走, 便是痴迷剑道, 离群索居钻研,未婚龄又未出师的, 自老四开始断代。
接应这种活, 素来不讨喜,说不好听点, 忙前忙后跟个老妈子似的,虽能在新弟子跟前耍耍威风, 但大剑山、小剑山养人性平,耀武扬威的总是少数,多数都比较孤傲,没有耐心和新入门爱问东问西的周旋。
何况,接的人还是公羊月。
剑谷的弟子虽然没见过这小子,但公羊迟、公羊启、公羊启的发妻风如练小师姑,还有那个挂名师父李舟阳的故事却听了一箩筐,各类版本皆有,左右总是心有芥蒂不舒坦。因而,这差事自然便落到师兄头上。
夏侯真在宗门里素来是公认的五好之人,武功好,脾性好,长相好,人缘好,家世出身好,和公羊月形成鲜明对比,除了生着一副叫人惊艳的好皮相,公羊月是武功差,脾性差,人缘差,出身差。
两个天差地别的人所见第一面,竟是为一把剑大打出手。
公羊月来时身无长物,只怀抱着一柄名唤玉城雪岭的雪色长剑,剑不离身,爱护如命。那夏侯真是个痴儿,除了剑法好,锻剑术亦是一流,只远观那剑气和形态,便知是把难得的宝器,想借来一观,公羊月却疑他要抢,于是率先出手。
夏侯真仓惶应对,失了分寸,将人打伤。
换了别人,打了就打了,说不定还能借此给个下马威,可谁叫他是大师兄,又是个软性子的五好人,心里头是懊恼无比,这才惊觉这个叫公羊月的师弟同其他门内弟子截然不同,对每个人都带有深深敌意。
因剑结缘,夏侯真每日都去探望公羊月,按理说他只负责接应,将人带回,自有谷中管事安排,但他却亲自照料,上到住宿,下到吃穿安排,甚而包括后续的习剑课业也包揽统筹,能优待则不鄙劣。
公羊月入谷便先养了两日伤,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寻剑,夜里对着灯花把看,因为无人愿与他同居,偌大屋子只他一人,倒是清净。
鞘上镂刻的花纹涂有银漆,先前的抢夺中被蹭去一块,叫他心疼不已,因而不由自主反复摩挲。许是心中装着事,沉甸甸不得解,手指头用劲失了分寸,就着六棱晶莹花一转,鞘内竟拉出一条豁口。
借着昏惑的光芒一观,只见豁口处隐约卡着一张薄纸片,他伸指一勾,将其带出,展开细读,顶头写着三字
《思无邪》。
此思无邪并非孔老夫子论《诗》的思无邪,按上头字句说法,该是一种稀世武功,功成者不仅能永驻容颜,且有摧毁之效,能碎物成齑,轻而易举散去他人功力,不过前提是此人功力必得弱于己身。
换言之,这功法吃年限,年越轻,功力越浅,越是犹如鸡肋,年越长,功力越深,越足可睥睨天下。
虽有条框,但也足可媲美当今天下超一流的武学。
公羊月握着纸片手腕不住颤抖
近百年中原武林,从没听过谁练过类似武功,先不说难练与否,便是流落出去,必然会引起腥风血雨,再者,剑乃他人赠物,相赠之人,是否知道功法留存于此,有会否将之收回?
正是激动与恐惧并存,屋里忽然想起敲门声,他将纸片匆忙塞回剑鞘。慌乱中揉搓的褶皱卡在鞘口,剑无法归位,只能被尴尬地扔在榻上。
谁?
门开一线,露出夏侯真那张端着笑的脸,公羊月烦去一眼,用力把门拍上,但慢了一步,被人用脚尖顶开。夏侯真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站不住,略有些冒失地挤了进来,还一个劲儿跟他道歉。
屋中久无人住,那床寒衾已是破旧,眼下天气渐凉,只怕久盖会着风寒,我给你拿了床新被,填的是柳絮芦花并一些鸭毛,噢,还有这个,剑谷虽以习剑为主,但纸笔常备,想读书识字亦不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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