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9)(1 / 2)

里头是只鸟崽子,通体雪白,就鸟喙上一指宽处一撮竖起的毛色如红豆。

梁昆玉上手,蛮横地把人揪扯过去:看,长得像不像?

哪里像,公羊月倒是没反抗,就是有些不耐烦,拿手指在笼子前戳点两下,喏,这撮毛就不是。

梁昆玉火冒三丈:老夫故意染的,怎么着?

你染它作甚?

人有不同,鸟亦不同,你个小兔崽子听好喽,过去总归是过去,人是活在未来的,梁昆玉把鸟笼往他手里一塞,挥挥手,去帮忙善后,剑谷不想回就不必回,等我老死时,就叫人抬到绵竹候着,等你来给我送终。希望那个时候,你能带着你想要的真相。

梁昆玉走后,那些耆老在裴姑娘的牵线搭桥下,过来道歉。

开口的是方才被公羊月用剑指着的大耆老,此人虽有些蒙昧,但该有的气度亦有,只瞧他拱手道:之前是我等误会,特来致歉,鬼剑捉拿一事,还要多谢两位。

人说话时,余光明显落在裴姑娘身上,老古董能低头,晁晨想她功劳不浅,于是微笑着颔首致意。裴姑娘自是瞧见,与他回礼,不卑不亢,不冷不热,似乎并不在意,像是天生没有感情。

你是公羊月,对吧?我记得你,六年前,也是在绵竹。另有一老人步出,紧紧盯着公羊月,晁晨挪步,想不动声色把人遮挡,就怕一言不合起冲突,然而公羊月却一步不动将他杠开,昂起头直视那人,没有点头亦未摇头。

老人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叹道:裴姑娘已将你的事如数告之,想来你与我等,无话可说,就这样吧,若你下此再来绵竹,万望不再是这等场景他伸出手,想在年轻人手臂上拍一拍,却被公羊月甩开。

其实公羊月心里有一点高兴,但他拉不下脸来,也无法毫无芥蒂的接受,最后一如老样子,故意唱反调膈应人,还当着几人面,把手往晁晨肩上一搭,推着人头也不回往另一处去。

几位耆老面色难看,想斥责又憋过去,只嘀咕一声:不成体统!

晁晨想劝,觉得不妥;想安慰,觉得不妥,在半推半就中几度张口,都哑然无声。公羊月像是看出了他的纠结,淡淡开口:我不恨,但我也不想,就这样原谅。他的目光始终看着前方,晁晨,这里不是终结。

这里不是终结,所以还要继续走下去。

晁晨明白,对现在的公羊月来说,最大的威胁不是世人的恶意,而是人间残存的善念。他抬起头,心照不宣,回了个我已了然的眼神。

欸,你取个名字吧。公羊月把鸟笼推过去。

晁晨纳罕:为什么是我,这明明是你

公羊月不耐烦:就你读书多。

行,晁晨应下,低头看着那条鲜活的生命,正仰头张开鸟喙嗷嗷待哺,顿时觉得浑身充满力量,最后,他认真想了又想,笑道:劫后重生,愿前路并非万古长夜,归来时自有黎明破晓。就叫昭明吧,昭明昭明,如光如明。

讯烟燃烧后,在泼墨似的夜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天明之后,便会了无印记,就如人死入土,再无可言。那三枚子规啼血,并非给剑谷的人看,实乃示意江木奴,告诉他,魏展眉并没有失信。

不用再去。江木奴示意黑魁停下,拨开树影,极目长天之外,风雨散去,万里明月当头。

叶子刀背上武器:主子,我去。

江木奴将其拦住,抬手抓来假鬼剑现身前送出的鸽子,取下纸条展开细读后,搓成碎片:册子很有可能真的不在公羊月身上,去信代国,联络南边那位,好好查查,千里一路,是否有漏掉的地方,他很清楚,玄之即便遭到追杀仓惶狼狈,但就他的功夫,就算是魏展眉也不可能盯得寸步不落,至于公羊月,留着吧哼,我既盼着他步我后尘,又盼着他活出我没有活过的样子,留着看看吧。

没有活过的样子?

叶子刀偷看两眼,心有好奇,但没敢瞎问,只有些不情不愿道:那我们这次不是白费力气?

怎么会白费?知道公羊迟当年乃受胁迫,并非叛敌不是很好吗?我现在巴不得他们把公羊启远奔代国的内情也一并找出,若他真是受冤而离开故国,至少说明,非是有心,实则无奈,那样的话,真被逼迫还是顺水推舟,就难以得知。

江木奴那张瘢痕累累的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他抖开魏展眉带回的条子,那是他从截取的信件中誊抄的话,直指公羊启未死。

李舟阳说人未死,保不准就当真没死。

而后,他续道:玄之那个老杂毛一直在南面,手头上有,多半也只有记载关于蛰伏南方的细作暗探及背叛者的《阴卷》,子刀,你说,《阳卷》会不会在公羊启身上,正好借此混淆视听,得以潜藏?和他那个殉城的老爹比起来,公羊启才是狠角色。

可公羊月瞧着不像是知道或是拿到《开阳纪略》的样子叶子刀略有迟疑。

江木奴瞥去一眼:他没拿,但公羊启在代国接触的人可不少,这些人里,会否有知情者?令丁百川着手调查,告诉他,不仅是晋人,连鲜卑人也不能落下一个!

命令是下给一直跟随的影子,叶子刀没再接话,而是望着江木奴脸上的伤疤,若有所思。这个人寻常温柔时如父辈般怜爱,可指点江山时,却有一股子狠劲儿,那种狠不张扬,不夺目,不是少年人楞头往前冲的无畏,却很是癫狂,一旦被他拖住,就再也无法挣脱。

但叶子刀就是心甘情愿,他从那笑容里,感觉到沸腾的热血。

累了一夜,回到魏家院子后,几人倒头便睡,只有公羊月换洗后,在房顶上对着剑谷的方向,一直坐到天明。

鸡鸣后,人未起。

公羊月买酒出城,走着走着,便走到夏侯真的墓前,本该一片狼藉的现场,却被收整的紧紧有条。杂乱的碎草落叶被堆到坟茔的左侧,墓穴顶上摆满刚采的鲜花,碑前点着香烛,方婧正拿着抹布,仔细擦去昨晚大风大雨飞溅到碑面上的泥水。

她后心的伤裂开,血水透红衣衫,人却似未察,继续手中的活计。公羊月放轻手脚走过去,替她点摁几处大穴止血。

方婧显然是偷跑出门,被吓住,匆促回首,等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是你。

公羊月和她素来无话可说,默然退开,解下腰间挂着的两坛酒,一坛自饮,一坛浇地敬魂灵。等方婧收拾好后,他已饮完,准备离开。

公羊月!

方婧把他叫住,指了指一旁的新坟,道:他这种情况,不被鞭尸都算好,安然入葬想都不要想。听周碧海说,裴老奔走一夜,几番恳求后才在这儿挖了个坑,只是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子立碑。

这个他,自然是魏展眉,他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帮凶跑不脱。

我出来的时候,裴老和梁师公已经上山去,说是给玄之道长收尸,毕竟还要给北落玄府一个交代。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剑谷不纵容包庇,人虽死,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绵竹县丞会落实。

说完此事,方婧深吸了口气,几经思考后,将鹿头山那夜别后所发生的事告之于他:那天你们走后,我和季慈在山间断崖上发现了一道可疑断口。

断口?

公羊月终于刹住脚步,册子若当真被玄之所携,那么既不在自己身上,也未被魏展眉拾取,那么必然是中途为他人所获。

方婧颔首道:一开始我以为是凶手,但现在水落石出,可想不该,魏展眉要扮作裴塞,自可以光明正大来去。

玄之本身警觉,不走寻常路偷袭,更容易叫他发现,越是坦然,反倒越不容易露出马脚。

公羊月追问:是什么样的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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