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4)(1 / 2)

傻丫头。公羊月拍了拍她的脑袋,长叹一声,往主楼去。

晁晨头一回这般积极,不待犹豫,扔下一句我去看看,便拾阶而上。

不是孟婉之侥幸躲过,是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人,对吗?公羊月,为什么!你方才门前一拦,两个里头至少一个走不掉,再狠狠心,说不定两个廊灯的光影洒下,公羊月停下脚步,站在明暗交界的一线间,话及至此,晁晨仓惶捂住嘴巴,惊慌惶恐

这是在做甚么?他居然在劝公羊月杀人!

原来心生恶念真的不过一瞬之间!公羊月代自己中毒,只要他活着,自己就不必因仇人的好意而有负累,不必因正直守心而生愧疚,至于其他人不相干的人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

不!怎么可以这样想!

晁晨低头看着双手,月光惨白如人命纸薄。不,不是的!他连连后退,撞到竹子编排的栏杆,白星回方才信手插上的绿绒蒿坠地,脆弱的花瓣四碎,那一刹那,他觉得良心煎熬,顿时捂住耳朵,心里不住对自己呐喊

不,不是劝,自己只是不理解,公羊月是魔头啊,是可以为了比剑,连破四十八庄,屠杀离石方家一十八口的恶魔,是目无尊长,离经叛道的剑谷孽徒,是佞臣奸细之后,是可以不问青红皂白为钱杀人的千秋殿狂徒

是闻风丧胆,是臭名昭著

如果他都不是魔头,那自己坚持这么多年的意义,是什么?

晁晨不敢想,与固有印象的背道而驰,真实与虚妄间空洞的差距,还有层层信念的瓦解,会将他生生撕碎。

为什么?晁晨极其艰难地问出这三个字。

公羊月看着他那张快拧着一团的脸,嘴硬道:你想多了吧,我只是突然来了兴致,想试试看,当好人是个什么滋味。如你所见,多么憋屈,还是做恶人的好,想要什么就直接抢,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自己,哪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

晁晨急道:公羊月,我没跟你开玩笑!还有半句话藏在心里,便是那答案对他晁晨来说很重要。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四目相对,谁也不让,谁也不走。

公羊月低笑起来,他突然有那么一点佩服晁晨,极恶不易,极善也不易,生死面前还能舍己为人,确实应该尊重,即便自己并不认可他的道。不得不说,如果这件事落在晁晨身上,他一定会毫不犹豫让出去,只要这个人的价值大于自身,只要自己觉得有意义,即使他先得到。

牺牲自己,真是个艰难的抉择,毕竟凡世芸芸众生,大都不过平安君子,危难小人。

但他不会夸,当着面他只会骂:晁晨,你是个傻瓜。

公羊月!

公羊月收剑,一脚踏入黑暗,口中满不在乎:我只是觉得,只有我自己才能决定,我是什么样的人。

白星回翻到旗杆上,冲着公羊月离开的方向喊:表哥,滇南是咱家的地盘,我还就不信了,这事儿非得办下来!

话音刚落下,孟不秋抬手,小臂往杆子上一靠:你下来,有话说。

不过一句话,不可一世的少教主瞬间偃旗息鼓,灰溜溜跟着人离开。双鲤为这雷声大雨点小嗤之以鼻,捡起落在地上的包,掸掸灰,抱在怀中寻了块大石头闷坐生气。

没多久,一把剑挑了过来,托在眼前的小酒杯中,装满蜜酿。乔岷隔着老远,干瘪瘪道:甜的,不哭。

双鲤没接,心想:自己哪还在哭,又不是爱哭鬼。

乔岷一根筋,又固执地把杯中物往前送了送,要不是他手稳,便该撞翻在人下巴上,双鲤无奈,取来一口饮尽,猛然反应过来,他口音有异,不是哭,而是苦。

可他哪里知道,尝过了甜,就更吃不下苦,还不如一直泡在苦酒里对现在的老月来说,最大的杀招不是世人的恶意,而是人间的善念。

双鲤红了眼睛,戳着心窝子说:可心里苦啊,十七。

我明白。乔岷哑着嗓子,怕她听不清,像蜗牛一样主动小挪了两寸,我也有,很想舍命以待的人。

在高句丽?

乔岷目光闪烁:他在等我回去,而我一定会做到。

做到什么?

救他。

崔叹凤去找公羊月商量下一步计划,没找到人,却撞见晁晨失魂落魄站在廊下,两眼无神望着檐角的木风铎。

事情尚有转机。

崔叹凤单膝在地,捧起地上的残花,攫了抔土,在阶下的石缝中将根茎栽了回去。他没经历过晋阳之变,而双鲤和乔岷的转述又残破不全,因而错误地理解了晁晨的表情,只道是失望,还反过来安慰。

公羊月这个人,有种奇怪的魅力,江湖上恨他的恨得要死,可相处下来,又无外乎掏心掏肝。

晁晨像捡回三魂七魄一般,瞬间抖擞精神:什么转机?

崔叹凤沉声道:我虽未经手晏家家主之症,但想来,需以玉骨冰魂斗化药的,必是急症沉疴,且风热入表,时常反复,得即取即用。晁先生可明白?

你的意思是,晏家家主也在车队中?晁晨仔细琢磨,那夫妻俩走得如此硬气,除去家世气度外,想来还有依仗。晏垂虹就算身子骨朽了,但也是成名几十年的一流高手,就算公羊月是武曲星下凡,区区二十载,可能比得过人家一辈子。

若真是如此,天下高手不如自戕得了。

不错,崔叹凤颔首道,晏垂虹风评极好,性子中庸,我曾有幸见过两面,没什么架子,尤其好说话,也许可以在他身上下功夫。

可你说即取即用,会不会已经晁晨面有犹疑。

崔叹凤摇头:《素问》有言,药有大毒、常毒、小毒、无毒之分,这玉骨冰魂斗内服,即是虎狼之药,再早个二三十年,晏家主一身武功,生吞都无妨,但他现已年过六旬,又伴有心衰,不敢随意煎服,必得先吃三日夜的辅药。我方才已问过孟族长,他们是前日来的。

今夜子时,便足三日。晁晨心头一跳,忙问:若是如此,崔大夫,你可能救两人?

崔叹凤合掌:能!但是时间紧迫,不能让他们回临川,必须留在这里。

晁晨来回踱步,最后下定决心,道:我来想法子,若成,之后还得劳烦崔大夫。说完,他便急匆匆往坡下去,可刚拐了个弯儿下到石坎下,心里头百味陈杂,不免多叮嘱一句,望君保守秘密,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公羊月。

你想怎么做?

问话散在空阔的山坳中,那道单薄的青影渐行渐远,头也不回。

其实要引起晏垂虹的注意很简单,只需要一样东西,此人一生爱棋成痴,日夜手谈而不竭,再没有比黑白棋子更有效的借口。晁晨先找到孟不秋,向他借来棋,而后详问出山和去牂牁郡的几条路。

晏家的人并未住在寨中,有晏垂虹随行,人必然不少,只能是附近县城、村落与驿站。他不便直问,好在能从晏弈和孟婉之来时的方向推断,那方来处只有一处旧驿,倒是符合掩人耳目的习惯。

拾枝以土做图,晁晨将几条路梳理后,找到交会的必经点,背上棋桌举着火把,悄然离开。夜半后,明星不见,月离于毕,天将有雨,但他不敢停,以晏弈和孟婉之的小心,日出之后,朝食之前,定会出发,给他的时间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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