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时,保安还肩负着探听消息的任务,这一点陈某人也清楚,所以,他胡乱填了一个名字艾子陵,单位是“北京易网公司”,职务是“公关部经理”,找刘厅长的目的是“洽谈业务”。
保安倒也没要求他出示证件核对,反倒指出了刘骞的办公地点在三楼南侧,可见这登记无非是样子货——当然,这也可能是看在刘骞的面子上,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副厅长。
陈太忠放下笔向大楼走去,没走了几步,只听得背后喇叭声响,他身子略略向旁边一侧,一辆奥迪很不客气地贴着他的身子开了过去。
这里已经是院内了,奥迪车的车速肯定不会很快,但是很不幸,天上下着小雨呢,院内很平整,可是就算水泥路面,也难免有轻浅的水洼,奥迪车碾过之后,水花四溅。
幸亏陈太忠反应够快,身子向后一蹦,堪堪地躲过飞溅的泥水,一时间大怒,下雨天开车要让着行人,亏你还是省厅的车呢,这点素质都没有?
恼怒之下,他厉喝一声,“我说你会不会开车?长没长眼睛?”
奥迪车上的人肯定听到了,但是人家根本不希的理他,汽车缓缓停在办公楼门口的车道上,放下一个四十多岁的瘦高中年人之后,奥迪车又启动,绕到楼后去了。
倒是那中年人下车之后,回头淡淡地扫了陈太忠一眼,也不说什么,就那么走进了大楼。
陈太忠后脚跟进去,却发现那中年人正在等电梯,虽然明知道此人只是坐车的,跟司机不搭界,可是想到这位连个歉意都没有,他心里也是十分地不爽,大声哼了一声,“晦气!”
说完这俩字儿,他转身走楼梯去了,三层楼他可是懒得等电梯。
到了三层,没想到楼梯口还有个吧台,一个女孩儿在那儿站着,见他不上楼要往南侧走,就出声阻拦,声音也是冷冷的没什么情绪,“请问你找谁?”
“我找刘骞刘厅长,”陈太忠挺不喜欢她这张冷脸,不过看在“请问”那俩字儿上,他也不想多计较,“他在哪个房间?”
“刘厅长不在,”女孩儿一指旁边的沙发,“你先坐着等吧,茶几下有一次性纸杯,想喝水的话请自便。”
这态度倒还可以!陈太忠不明就里,做出了如此评价,他却是不知道,若是找别的副厅长,女孩儿会问他来此做什么,也该走出来帮他倒水。
“原来是找刘骞副厅长的,怪不得这么大的火气呢,”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却是那瘦高中年人走了过来,冷冷地哼一声,“你要是认识刘拴魁厅长,那不是该砸了我的车了?”
1819章劳动厅(下)陈太忠一听就火了,就算刘骞不顶事了,你也不能倒打一耙不是?说不得冷冷地看那中年人一眼,“看你这素质,就知道你那司机为什么没公德心了,开车溅人还有理了?”
中年人似是没想到他在这儿都敢开口骂人,愣了一愣之后,哼一声就扬长走了过去,竟然是一副“我不跟你计较”的不屑神情。
陈太忠真被他这副模样气到了,说不得冲那女孩儿灿烂地一笑,低声发问,“小姑娘,请问……这位也是个领导?”
不得不说,陈某人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很阳光的,女孩见这个高大男孩儿笑得这么帅气,一时就生出些微的好感,悄悄回头看一眼,发现中年人已经进了办公室,于是悄声回答,“这是毛继英毛厅长。”
敢情,这劳动厅副厅长的办公室,全在三楼南侧,大厅长刘拴魁是在二层办公,虽然也是南侧,却占了整整半边。
当然,女孩儿再见他顺眼,也不可能跟他说这么多——这有泄密之嫌,于是,陈太忠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两句。
等了约莫十分钟,陈太忠不想再等了,心说这里面避雨是不错,可是等太久了,岂不是太给刘骞面子了?说不得摸出手机就待查找苏文馨的电话。
就在这时候,一个矮个微胖的中年人也从楼梯口出现了,女孩儿一见,轻声招呼一声,“刘厅长,这位……这位客人找您。”
刘骞侧头看一眼陈太忠,正好陈太忠也抬头看他,刘厅长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于是沉声发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陈太忠,”陈太忠见他一副橡皮脸,话里还带点官腔,心里有点不爽,你丫都这样了,还拿个架子,说不得也淡淡地回他,连站起来的兴趣都没有,就那么大喇喇地坐着。
“陈……太忠,”刘厅长没在意他的样子,轻声嘀咕一下,猛地眼睛一亮,两步走了上前,激动地伸出双手,“哈哈,原来是陈主任来了……哎呀,可算把您给盼来了。”
小女孩本来还心说这年轻人太不懂礼貌了,不成想刘副厅长居然一副久旱逢甘霖的欣喜模样,禁不住小嘴微张,就愣在了那里。
“客气了,路过而已,”陈太忠伸出一只手,矜持地跟他握一握,顺势站起身子,不着痕迹地扫那小女孩儿一眼,“屋里谈吧?”
“好好好,您请,”刘厅长可是不敢跟这位计较,笑着伸手弯腰延客,另一只手却是抓着陈太忠的手不放,真是要多亲热有多亲热了。
两天之前,他还不知道陈太忠是谁,但是前天中午,他又请苏总等人吃饭的时候,苏文馨告诉他,有这么个人,人家要去碧空,希望他尽快赶回去,没准人家会伸手帮他一把。
于是,刘骞就知道了,陈太忠不但是蒙艺以前在天南的爱将,还是黄家的红人,也跟x办挂得上钩——只要人家愿意伸手,这三条线,随便一条线都能保他安生!
这么大能的人物,他怎么敢不认真对待?反正苏文馨也没什么别的辄了,于是他就乘昨天的飞机飞了回来。
说句实话,陈太忠的关系图实在太吓人了,刘骞都不敢给他打电话,生怕惊扰了尊贵的客人,科委那边的安排他也打听到了,心说陈主任要不联系我,那我等明天的中干会开完之后,再给陈主任打电话也不迟。
眼见陈太忠居然不吭不响地找上门了,刘厅长心里真是太激动了,请人进门之后,堂堂的副厅长亲自沏茶倒水,“呵呵,陈主任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等久了吧?”
“也就十分钟,刚要给苏总打电话呢,”陈太忠也不拒绝对方的殷勤,有的时候人太客气了,不但是自降身价,也容易被人攀附上来——他可没决定死气白咧地一定要管,具体情况还要具体看,“你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别人让我腾位子呢,”刘骞听到这话,就禁不住哼一声,脸也沉了下来,“论资格,我在劳动厅干了二十年,论业务能力,我干过三个处了,要说小错误,那难免,可是大错误绝对没有犯过……”
“这些不是重点,”陈太忠笑着摇头,“你说重点吧……”
说重点的话,还真没什么可说的,刘骞即将被调整,无非是四个字——朝里没人,劳动厅副厅以上的领导身后都有背景,而他没有,所以这次调整就轮到他了,没人保嘛。
可是刘骞不甘心啊,“毛继英那种民政厅调过来的,也就算了……这地矿厅的党组书记调过来,这算怎么回事呢?”
“这是组织需要嘛,”陈太忠听得笑一笑,紧接着就是冷冷一哼,“毛继英?这个人很混蛋,他的司机开车溅我一身水,他倒是有理了。”
“毛……毛厅长跟姚市长关系不错,”刘骞听得苦笑一声,颇有一点无奈,“姚健康,是松峰的市长,还是省委常委,以前是省委副书记。”
“我知道这个人,”陈太忠很随意地摆一摆手,他下午才听说的,怎么能不记得?“听说姚市长的儿子,运气不错啊。”
“就是那件事,姚市长……当时是姚书记,姚书记才去民政厅看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毛继英了,”刘骞哼一声,“当时毛继英才是救灾救济处的处长,结果调到这边来,两个月以后,就是副厅长了。”
“看来姚市长,这也是爱屋及乌了,”陈太忠听得就笑,民政厅和劳动厅,职能较为接近,这样的调动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不是?”刘骞笑一笑,又叹口气,看起来是又羡又气的表情,“连阳光福彩中心的主任都跟着沾了光,现在是县长了……领导中了五百万,龙颜大喜啊。”
“阳光福彩中心?”陈太忠听得就是一愣。
刘骞见他懵懵懂懂的,少不得要解释一下,敢情这碧空全省发行的福利彩票,各地级市福彩中心就能兑奖,只不过五百万的一等奖要经过省福彩中心确认一下,方可兑领。
姚市长的儿子,不是在松峰中的奖,而是在阳光中的奖,所以这奖要在阳光领,福彩中心主任,当然也就能跟着沾光。
陈太忠听了他的解释,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想了半天却又想不出来,说不得悻悻地挠一挠头,“这个毛继英,我看他很不顺眼,你手上有他的什么材料没有?”
什么叫睚眦必报?这就叫睚眦必报,只是被人溅了一身水——严格地说还没溅上,他就琢磨着把此人弄走了。
不过,陈某人有自己的理论,你都是副厅长了,在单位里做事儿尚且这么不讲究,那么,对待那些你需要服务的人民群众,你又该是怎么样的态度呢?
哥们儿这是在为民除害!陈太忠为自己找名义的水平很高——事实上,他找借口的能力,从来都是很强大的。
然而,非常遗憾的是,刘厅长苦笑着叹口气,“他做人除了有点势利,真的没别的大毛病了,而且有点小聪明,哄得刘拴魁也挺开心的……加上姚健康,说实话,动他可是比动刘厅长还要难。”
“啧,你要这么说,我可就没辙了,”陈太忠哼一声,抬头看一看时间,“五点二十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面前的年轻人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跟自己说话,刘厅长却是不敢有丝毫的计较,他笑嘻嘻地拽着对方,“这马上就到饭点儿了,陈主任你多少给个面子。”
“不是不给你面子,我要去省委呢,”陈太忠笑着答他,“来了以后还没跟蒙老板见过面呢,保不定他今天有空。”
刘骞登时就撒手了,听听人家都说了什么,要直接去省委找蒙艺混饭去呢,说不得只能干笑一声,“那我的事情,就麻烦陈主任了……”
陈太忠出之后,天上还下着雨,出租车全是客满的,他正四下乱看,董主任的车慢慢开了过来,“呵呵,陈主任,上车吧,我就知道车难打,一直等着您呢。”
这样体贴周到的服务,给人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劳动厅和科技厅相比,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吖,陈某人对科技厅的印象越来越好了。
当然,他知道这差别对待到底源于哪里,所以心里也不无感慨——人生在世果然是不可一日无权啊,哥们儿只是靠着蒙艺,就能得到这么多的便利,蒙老板那中央委员,日子还不知道要滋润成什么样呢。
对于陈太忠要去省委,董主任也没表示意外,秦厅长已经向他示意了,陈主任要跟蒙书记接触的,你跟我打个招呼就行了,就算晚饭不行,有时间的话……不是还可以去洗澡什么的吗?
他的首要任务,是保证陈主任跟蒙老板接触的顺利——当然,若是他能跟着混着见一下碧空的老大,那就什么都划得来了。
遗憾的是,蒙书记在接见一个客人,倒是那帕里听说陈主任来了,走出来陪他,随便瞥了一眼,董主任见不是那么回事,便笑着倒退着离开了,心里那点侥幸也不翼而飞,“那处、陈主任,您两位聊,我先走了。”
“呵呵,”见董主任离开,那帕里才轻笑一声,挽着陈太忠很随意地坐到了沙发上,“老板一会儿有空,看看能不能蹭上饭吧,不过也难说要跟客人一起吃饭。”
“没事,我是不能不来,”陈太忠也跟着笑一声,用极低微的声音解释,“最好我多来几次才能混上饭,那不是显得咱态度端正吗?”
“哈,”那帕里又笑一声,却是没法接他这个话题,于是话题一转,“去劳动厅了没有?”
“去了,”陈太忠点点头,心里有点意外,心说你不是不怎么关心吗,怎么问我问得这么急?不过还好,他是真的去了,倒也对得起朋友的关心,说不得嘬一下牙花子,轻叹一声。
“啧,说句实话,换给我也是要把刘骞弄走,就他好欺负,不欺负他欺负谁啊?”
“呵呵,”那帕里无声地笑一笑,虽然没说什么,但是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总该知道,不是我不帮你了吧?
“不过我看一个人不顺眼,”陈太忠说不得将对毛继英的怨气发了出来,“……无非就是姚健康的儿子中了一个大奖,这家伙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姚健康的儿子,中奖?”那帕里的瞳孔登时缩小,脸上那副很随意的表情也不翼而飞,“太忠你说什么呢?”
“你来这儿这么久了,还不如我这来了两天的?”陈太忠笑话他一句,说不得将自己听到的话学着说了一遍,说到兴起之处,甚至连后来的发展都说了,“……刘骞说,那个阳光福彩中心的主任,现在都是县长了。”
“这种事,是别人看得清楚,才跟你讲因果呢,”那帕里听完他的话,笑着反驳,“搁给不明白的人看,就是姚市长让儿子爱心助学,不会有别的了。”
“下面捂盖子,一个一个都是好手,也就是毛继英是民政厅调过去的,刘骞才能往这方面想,别说我不知道他中奖,就算知道他中奖,我也未必能得到真实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那处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真实消息”四个字的时候,他的眉毛已经拧做了一团,好半天才轻声吐出四个字,却是低得让人几乎听不清,“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陈太忠以为他还要硬撑着,说不得笑着反问一句,不过说完这话,他也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信奉‘小概率事件很少发生’,又是阴谋论者,”那处长勉力地笑一笑,“总觉得省委常委家中奖,可能性太小。”
“才五百万,姚健康不至于眼那么小吧?”陈太忠皱着眉头发问了,“而且彩票这事儿怎么动手脚?把号统统买一遍?这么巴结领导……成本太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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