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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分数下来,于宝最终第一志愿填报的B大。于母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忍话说过重:“你啊你,总不能一辈子窝家里吧,也得出去见见世面呐!C大多好,人家那金融专业出了多少福布斯榜上的青年才俊!”
于心劝道:“还福布斯呢?妈,我们别给宝宝太大压力,宝宝这不是舍不得咱们吗?”语罢对于宝语重心长道:“你只管读书,妈她是说笑,我们谁都不求你来养家,你哥我还有这本事保证咱家不饿肚子。你既然能读,就一直读,考硕考博,慢慢读,千万别给自己增添压力,听到没?教育费我们家可不缺。”
于宝抱住于心,嗫嚅道:“哥,谢谢。”
于心拍了拍他的背,笑:“都是大学生了,别撒娇了,在学校遇到不高兴的事,随时欢迎你回家。”
于母摇头:“读个书跟嫁女儿似的!你说你哥至于吗!”说着也雨过天晴笑意盈盈去厨房备饭。
于宝窝在卧室里打开游戏,其实还差一点就能打出篮球教练结局,屏幕里的教练正在告诉女主角,我好像爱上你了,怎么办。但是那个显而易见的选项他始终没有点下去,现实和虚拟的差距令他根本无所适从。
于贝揣兜闯进来:“于二宝,借支钢笔!”
还没等于宝回应,便自顾自打开于宝放在书桌上的文具盒。付野明和于宝在日本的“婚礼”合照就躺在他的文具盒底。
已经来不及阻止,于贝拿出那张合照,表情复杂:“这不是……上次那个同性恋体育老师吗?于二宝,你…你别告诉我,你跟你老师……?”
于宝手指微动,颤栗夺过照片:“还给我。”
于贝恍然大悟,大惊失色,公鸭嗓粗声粗气道:“靠!我说你怎么见他和陈叔叔在一起跟丢了魂儿似的,敢情你……你也是同性恋!”
于宝不说话,他总觉得同性恋三个字离自己还有一定距离。他曾经不解过,也迷茫过,所以曾想象如果付野明是女孩儿,他得到的答案仍是他还是会喜欢上付野明的。
于宝本就不擅长撒谎,于贝见他默认,更是急得团团转,连忙反锁了门,追问道:“那你跟他…那个没啊?我听说同性恋都是插那个地方……好恶心啊,你不会被他插那里了吧,呕……”
于贝几欲作呕,夸张地做出干呕表情。他几乎是第一时间认定于宝是下面那个,因为付野明男子气概太强盛,于宝怎么看都是更接近“女方”的那个,况且于宝那玩意儿有两根,怎么可能插得进那种地方。
于宝转移话题,不想再聊这种私密问题,毕竟她现在听到付野明的名字也依旧会心里酸痛呼吸困难。
“小贝,你想去日本留学,对吗?”
于贝猥琐笑道:“你这是在贿赂我吗?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于宝没想这么多,他知道于贝肯定不会出卖他,他只是发自内心希望于贝能看到目标和希望,用功学习,将来去理想的大学。
“我读大学后会利用空闲时间兼职存钱。我算过,去留学至少得给你准备五十万,先读一年语言学校,你再去那里勤工俭学。”
于贝听得眼泪汪汪,他虽然嫉妒妈妈和哥哥都偏心于宝,但于宝对他那是真的没话说。他扑上去熊抱住于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一大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云云。他对大学生要怎么赚五十万没概念,但他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事情能难倒于宝。
倏尔,于贝想到了什么,不自然地退后,挠了挠头。
于宝疑惑:“怎么了?”
于贝尴尬道:“我忘了你是同性恋了,以后可得离你远点。我刚才抱你,你应该没感觉吧!我是你亲弟弟欸!你赶紧把这变态心理扭转回来吧,我现在跟你待一屋都觉得别扭……哎!”
“……”于宝黯然答:“小贝,我对别人都不会有感觉。而且你的观念应该摆正才对,同性恋不是心理变态,任何群体都值得尊重和平等对待。”
“打住!我不听。”于贝扬起下巴:“那是因为你也是同性恋,你当然会帮他们说话咯!我反正一想到两个男的捅屁股就觉得恶心,别说了,我现在是真有点反胃……先出去了啊!喏,你的结婚照,还给你!”
说着便把照片很嫌弃地扔出手,轰地一声关上门,于宝弯腰捡起那张照片,沉默半晌,将烫手的照片转而塞进存钱罐,封锁进了保险柜。
蒋维森飞了趟阿姆斯特丹,付野明则开着车准备去A厂找个亲戚,谈谈乡下老家房子租金的事。
车是租的临时,付野明还搜了会儿手动档怎么操作才敢上路。
山路坎坷,付野明被抖得心烦意乱。他满脑子都是奶茶店里,于宝不知所措的眼神。明明沉默着,却又像是在无声问他,为什么,我哪里不好吗。
于宝哪里不好呢,付野明也不知道,偏要挑出错来,那就是太小了。当然,是指年龄。付野明宁愿日子过得浑噩些也不敢再继续索取光明,蒋维森只是他的一盏指路灯,但他从来清楚自己该去的方向是黑暗,蒋维森只是把他点醒了而已,他不想再这么
', ' ')('唧唧歪歪走向注定破裂的结局。陈决山让他痛得把自己封闭武装起来,而他用坚硬带刺的外壳再去伤害于宝,没完没了。
付野明无数次问自己,爱于宝吗?答案也都板上钉钉,不爱。既然不爱,那为什么脑子里还要总想着,挥之不去,是因为于宝做饭太好吃了?于宝长得太好看了?于宝干得他太爽了?于宝太爱他令他隐约也跟着虚荣享受了?
可能每层原因都有,但拼凑起来还是“不爱”,他对于宝有怜悯,有愧疚,有新鲜,有惊艳,唯独没有对陈决山那种飞蛾扑火、一往无前。付野明思考过,或许因为于宝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毕竟是个纯零,还是个庸俗的审美单一的纯零。他更喜欢气势上能压得住他的,掌控欲强的,比如陈决……靠!怎么又想起这丫了?
付野明准备给亲戚去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可能晚点才到,他专注开着车,摁屏幕摁错了也不知道,打过去没听到亲戚的家乡口音,反倒传来于宝的声音。
“付老师?”
付野明怔怔看了眼屏幕,头疼不已,不想面对啥怎么偏要来啥,他干笑着,总不能说我打错了吧,倒像此地无银吗这不是。
“那个,宝二妹啊?哈,老师就想那个,问问你,报了哪所学校,C大?”
“B大。”
“B大?你……我去,这怎么这大一股焦味儿啊,哪里在焚烧秸秆呐太没公德心了。”
付野明忽然捏着鼻子抱怨,味道太重,阻断了他的思绪。于宝一顿,问道:“你在哪里。”
付野明开完全了窗通风:“噢,XX路,我正打算去A厂办点事。你呢?”
于宝默了默,还是老实道:“XX路是刘娉婷的家,我正在过去的路上,她妈妈让我去吃兔子。”
付野明坏笑道:“可以啊,未来女婿这就上门啦?”
“付老师,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于宝深吸一口气:“娉婷不喜欢我,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哟,这咋还理论上了。付野明连道抱歉,又觉得于宝认真固执起来傻得可爱,都可以想象出电话那头炸了根呆毛还一本正经的模样。
“唔……操!不对,这他妈不是在焚烧秸秆……是车里的味道!我先挂了啊……”付野明的声音顿然惊恐焦虑,越变越小。
于宝握紧手机,严肃道:“你先别挂,开免提。停车,熄火,听到没有?你先别急,是什么样的味道。”
付野明大口喘气,这味道是一种浓重的焦臭味,吸进感官里还带着金属烧焦的恶心闷人的气味。他描述着,随后找了条宽道紧急刹车。
于宝急道:“应该是电路系统故障,付老师,你现在赶紧熄火关闭电路,解安全带,一秒之内,快!”
付野明头一回对手动档这么绝望,停车换档已经浪费了他三秒,颤抖着拔出钥匙的那一瞬,只听轰的一声,火光漫天,迅速蔓延整座车身。
“操你妈的!”付野明恐慌解着安全带,但电路系统已经损坏,车门紧闭,安全带根本无法解开。
于宝听见电话里传出来的燃爆声呼吸一窒,付野明骂骂咧咧解不开安全带的声音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付老师,付老师?你别急,汽车完全燃烧需要一定时间,灭火器放在哪?。”
付野明用尽全身力气拔扯着安全带,无果,开始用身体敲击车窗,死死咬着牙答:“还能放哪?后备箱!”
通常安全起见,灭火器应该放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但大多数人嫌灭火器占地方影响驾驶和美观,所以放进了后备箱应付交警检查,付野明也不例外。这样一来,唯一的救火工具也形同虚设,汽车因电子系统故障发生燃烧后,人根本无法打开窗门,遑论去后备箱取灭火器。
于宝心急火燎拨开人群下了公交车,撒腿狂奔:“你在XX路哪个方向,我马上过来。”
付野明颤声着报出位置,撞击得手肘和头颅都破皮出了血,火势已将整座外车身重重围困,正往车内烧来。浓烈的烟雾令付野明呼吸困难,嗓子也吸入了滚滚浓烟,喑哑着再难发出声音。
车内温度越来越高,能将他烧到变形,吸入浓烟过多令他头脑昏沉,开始缓渐失去意识。
付野明忽然觉得很可怕,死亡是很可怕,被活活烧死更可怕,但最可怕的是,他发现到死这一刻,他想见于宝。
“于宝……”
“付野明,你不准睡,听到没有!”于宝奔跑喘息着。
“什么时候…到,我想见你。我他妈……我他妈现在就想见到你!”付野明嘶吼着,断续的音节从嗓子里破碎溢出。
火烧进来了,引燃了手机,彼此再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付野明艰难地脱下外套试图扑火,但他很清楚这些东西再如此熊熊烈焰面前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他只是在笨拙地求生,他还不想死,他怎么可以就这么不明不白,稀里糊涂地就被烧成一堆煤炭!
他说想见于宝,这只是他发自内心的渴望,实则他丁点都不想在现在见到于宝,他不要那么美丽鲜活的生命,同肮脏污
', ' ')('秽的他一起沦为灰烬。
火蔓延到了手指上,付野明爆发出锥心刺骨的吼叫,他的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剧痛,令他更痛的是,他在无边无际烧红了天的大火里,清晰看见抱着绿色瓶罐仪器奔跑而来的于宝。
你为什么要来啊,这里都烧成这样了……你他妈为什么要来啊!为什么我的每句话都要当真,老子在骗你,我根本不想见你,你听不出来吗?!从头到尾,我都在骗你,你怎么就是总一根筋察觉不到,总是要上我的当呢……
付野明嘶喊着,泣鸣着,但他嗓子已经哑道一句话也吼不出来,只能双目猩红地看着于宝毅然决然冲进这座犹如人间炼狱的火场。
手指燃烧的疼痛令他倒抽凉气,于宝隔着玻璃能依稀辨清他的口型。
付野明在说,走,快走,走啊,走。
于宝置若罔见,付野明太不了解他了,如果他会走,他根本就不会来。
于宝绕道车屁股后面拔开灭火器,先快速灭了车尾的火,他冷静告诉自己,不能先灭车前端,即使付野明已经被烧到了手,但灭火器剂量不足,必须先在用完之前先取出另一个灭火器以备,否则还是救不出付野明。车屁股已经烧开了裂缝,手掌皮肤触碰到车身时烧得掌心鲜血淋漓,很快生生脱了一层皮,于宝强忍着剧痛,取出里面完好的灭火器扔在一旁,急切绕至车前端灭前部大火,清液气透过车窗触到付野明烧脱了皮的两根手指,付野明满头满身大汗,嘶叫更迭。喷完两罐灭火器,顷刻间火势控制到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烧到付野明的范围内,但仍然没有完全灭火,中端仍在燃烧,如若一直未灭,很有可能发生再次引燃的风险。
灭火器砸碎了玻璃,于宝敏捷跳入副驾驶座,来到付野明身边,拿出从超市“抢夺”过来还未付款的剪刀,剪掉付野明的安全带。
付野明看着他,于宝看似临危不乱,每个举措都显得那么井井有条,但付野明仍然注意到他鼻尖的汗水,血丝密布的眼睛,剪安全带时颤抖得剪了三次都没将安全带对准剪刀口的双手。
我们会死在一起吗。付野明崩溃地想,还挺浪漫的,就是俩人都烧焦了就不怎么浪漫了。
他现在也没有了劝于宝离开的力气,但他的恐惧透过那双无神的眼睛,轻飘飘传达给于宝。
于宝嘴唇干裂,目光坚定地与其相对,倏尔扯着嘴角笑了笑,鬼使神差抱着付野明脑袋便吻了下去,这不是浅尝辄止的吻,更像是燃烧的生命,重于千金的承诺,付野明几乎想也没想便闭上眼睛用行动回应着于宝,唇齿间的味道还有喉间吸烟过度渗出的铁锈味。
“我在来时已经报了火警。如果赶到得及时,我们都会得救,如果迟了一步……”于宝喘着气道,捧着付野明的脸:“你也别怕,有我陪着你。”
付野明感到心脏被揪起来般疼。眼前这个人,为了他出生入死,说要陪他一起死,而自己对他做了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推开和抛弃,一次又一次肆无忌惮的伤害。
于宝才十八岁,甚至还没上过大学,没谈过恋爱,就要跟着他一起把生命葬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于宝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就值得于宝舍弃前程断送性命,付野明想不明白,但也没时间思考那些复杂道理了,此刻他只想吻于宝,抱于宝,一丝缝隙和距离也不留,甚至不需要空气。盼望一睁开眼,发现这一切都是他的噩梦,没有火光和血光,而他从和于宝睡在一起的小床上醒来,如常看见第二天窗外的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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