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位小郎君,可叫你说对了!”老伯笑得满脸都是褶子。“我家老婆子天天天不亮便起来做豆腐,辛苦着呢!我们家的豆腐啊,好吃!香!”
秋漾冲老伯比了根大拇指:“确实是香,您的生意应该挺好吧?”
老伯笑呵呵道:“温饱是够啦,总之是不愁吃穿。”
秋漾叉起一块:“你也尝尝?”
昭武帝低头看了一眼,虽然没说话,但秋漾能感觉到他哀求的意味,转手把臭豆腐送入口中,不为难他了。
一份臭豆腐吃完,秋漾满足地擦嘴擦手:“真可惜,爸爸妈妈没机会尝,这不比爆浆泡菜的差啊。”
她扭头逗昭武帝:“我想亲亲你。”
昭武帝沉默地看着她被辣得通红的小嘴,“……不了吧。”
秋漾硬是要亲,他赶紧躲,两人闹了好一会儿发觉四周没声音,扭头一看,卖臭豆腐的老伯手里的勺子都吓掉了,目瞪口呆看着两个大男人在街上动手动脚推推搡搡。
脸皮薄的圣人拉着秋漾就走,秋漾笑个不停,圣人伸手捂住她那张散发着臭豆腐味道的小嘴,颇有些受不了,但又碍于秋漾先前说想亲他,思考片刻,勉为其难低下头,亲了下自己覆盖她小嘴的手背。
秋漾笑得肚子疼,觉得这人真是可爱,两人在巷子里待了会儿才走出去,秋漾第一次真实感受古代市集的热闹,好奇地左看右看,对什么都感兴趣,像个小朋友一样,而且看到什么吃的都想来一口。
昭武帝别的不用干,只要不停地付银子就可以了,虽然他很想劝她节制,可是想想难得她这样开心,便没有多说,只纵容地看着她。
正在秋漾满心期待地等待驴肉火烧出炉时,突然听见一阵吵闹之声,这声音越来越近,暗卫不着声色朝帝后接近,戒备十足的盯着周围的人,但凡有人心怀不轨,便要叫对方人头落地。
第37章今日份的圣人。
☆
昭武帝不动声色将秋漾护在了身后,只见不远处吵吵闹闹,两个精壮汉子抬着个担架,担架上似是躺了个人,已没有几分活气,一只手垂下来,瞧着倒像是女人的手,随着走动不自然地摇晃着,麻布盖头,身边是一个形容苍老的妇人,还有一个个头略显瘦弱、穿一身书生长衫的男人。
老妇人正哭天抢地抹着眼泪,而与之相对的则是衣着较为讲究的几个人,两边显然正在争论什么,秋漾隐隐听见了他们说要去京兆府告官,那担架上抬着的正是个死人。
大致上是对面害死了他们家的儿媳妇,因此要求赔偿,而对方则认为自己不必赔偿,两边争论不休,边走边骂,秋漾此时却已无暇顾及她想吃的驴肉火烧,只不停盯着看,那只垂下担架的死人手散发着诡异的乌青之色,还能瞧见小臂上青青紫紫的伤痕。
昭武帝蹙眉,单手搂住她的肩膀,秋漾长这么大还没有真正见过死人,那只不停摇晃的死人手像是有魔力一般,叫她移不开眼睛。
老妇人嚎啕大哭又破口大骂,虽哭喊“我可怜的儿媳妇”,却不见她真情实感掉几滴泪,全程都在磨着对面要赔偿,而穿着长衫的书生精神萎靡,耷拉着脑袋,任由老妇人出头,边上只听人叹气:“唉,生在这样的家里,也着实是苦了这王秀才。”
说话的是个围观的大哥,秋漾朝他看去,问:“这人还是个秀才?”
“是啊。”大哥一看有人问八卦,瞬间激动,“这位小哥你不知道,王秀才这人挺不错的,可惜就是运道不好!每回去考试,要么腹泻要么风寒,都是叫人给抬回来的!再好的家底儿也不够他这样败,这不,他爹死的时候好歹留了瓦房铺子,为了供他读书,这全都砸进去了!现在是连媳妇都没喽!”
“他妻子是被人害死的么?”秋漾忍不住又看向那只手,眼底闪过一抹不忍,若是被人害死的,定然要讨个公道才是。
谁知大叔却说:“要说我,这钱本也不该赔。”
秋漾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错愕地看向这大叔,大叔却没注意到她的眼神,而是说:“这王秀才把媳妇租给人家,本就拿了不少银子,说好的他媳妇得给人生个儿子才算,结果却死了,人家是又花了银子又没得儿子,凭啥还要再给他赔银子?”
昭武帝低头看向秋漾,秋漾正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场闹剧,王秀才在边上一声不吭,他老娘哭嚎着要银子,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女孩拉着个小男孩的手,衣衫虽不算褴褛,却也洗得发白,而被王秀才一家缠上的那户满脸都是晦气,看起来像是双方都谈不拢,所以准备告官,一路吵闹咒骂行至此处。
他不由得轻轻摸她的小脸:“秋漾,秋漾?”
妈妈是考古学家,秋漾对历史也颇有了解,“男子家贫,嫁卖妻子以自活”的事例并不罕见,但对于秋漾来说,那些都是她在妈妈口中听到的,在书中看到的,从没有如此血淋淋地亲眼目睹。
再穷的男人,只要他有一个妻子,就能将妻子典当出去换取银子,明明是最讲究礼法规矩的时代,却偏偏在这种恶事上毫无伦理道德,又要给女人立贞节牌坊,又要拿她们的肚皮子赚钱。
连读了圣贤书的秀才都是如此。
秋漾浑身发冷,她看着那个一直张牙舞爪破口大骂要赔偿的老妇人,看着那个唯唯诺诺低着头不言语的王秀才,还有年纪小小却已神情麻木,只看顾着弟弟,未来兴许会变成和那死去女人一样的小女孩……还有周围百姓面上的司空见惯与冷漠,没有人把那个死去的女人当人,她只是一件商品,一件已经失去价值,但在死后也许还能再创造些许利益的商品。